逃家（三）

江澄脑子里一片空白，眼里是父母染血的身体、交握的双手、相互凝望的眼神和王灵娇魔鬼般的狞笑。

他只想冲上去一刀了结王灵娇这个贱人性命。

魏无羡也被眼前的一切惊得失了声。他大大的眼眶里很快蓄满了泪，一片一片地往围墙上的瓦片上砸。

与理智尽失的江澄相比，魏无羡好歹剩了一分心神用以分析局势。

他想，他的师傅师娘多半对此事有所预料，故而才把他们送往更为安全的眉山。但他们应该没算到温氏竟要对江氏斩尽杀绝。

温氏来势汹汹，他们来不及向外求援，于是匆忙之中，只送走了儿女与几个小弟子，保存下了一点江氏的火种，自己却无奈落得双双殒命的结局。

莲花坞的校场上血流成河，仍可站着的人无不着比鲜血还要耀眼的黑红炎阳袍。清晨还笑着与他们告别的亲友再不会有什么未来，他们的身体被温氏的家仆门生们随意拖拽，堆到一处，最外边搁了不少柴火。

江枫眠和虞紫鸢走得没这么狼狈，魏无羡看到王灵娇叉着腰支使四个家仆分成两组，拿担架抬走了他们。温逐流上前想说什么，却被王灵娇扑头嚷嚷了一顿：

王灵娇温逐流，虽然我不否认拿下这二人有你的功劳，但他们是我的战利品——

王灵娇让他俩断气的那一剑可是我扎下去的！

魏无羡与他们离得并不近，可却却死死盯着那几人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动作，试图从中找到些端倪，证明眼前的人间地狱只是一场开过头了的玩笑。他看见温逐流皱眉张口想说什么，可王灵娇根本不给温逐流反驳的机会。

王灵娇就这么定了。

王灵娇公子不在，这里我说了算。

王灵娇我把这二人守住，你去监督他们把此处收拾干净，务必要让公子觉得这间云梦监查寮不比不夜天差多少。

王灵娇这事儿做得好，我就不计较你之前让我险些遇袭一事，并且等公子回来了，还会帮你邀功讨赏。

魏无羡远远瞥见温逐流脸上的无奈隐忍，他没有与王灵娇争辩，只待她转身后静静接过脏活儿、累活儿，吩咐手下人收拾残局。

真是恶人还需恶人磨，可魏无羡笑不出来。

这王灵娇的气色并不很好，两颊不见红晕，映上月光是厉鬼般得可怕。倒也是，用一条条人命构筑自己的功劳，甚至连尸身都不放过，这哪里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

他也想愤恨地上前将这些可恶的入侵者千刀万剐，但在场客卿弟子皆已阵亡，江氏败局已定。此等境况下，他与江澄的加入不会赋予战局任何转机，最大的是白白丢了两条性命，为王灵娇对温晁的献媚增点儿看头。

想明白这一点，魏无羡立刻扑住即将暴起的江澄，将他紧紧箍在怀里，捂住他的嘴，试图与他理清道理。

魏无羡江澄，冷静！

魏无羡的声音嘶哑又慌张，

魏无羡我们这样过去帮不了任何忙，我们……

魏无羡对！帮手，我们要赶快去找帮手！

一场暴雨袭来，跌跌撞撞逃出莲花坞的二人双眼通红，相拥而泣，在黑夜里呜咽。二人从前有过数次逃家的经历，每次窜出莲花坞后，总要庆贺一二。可这次逃家，他们再无往日里闲适的少年心情。

今夜后，他们就是没有家的小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