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友亦敌（一）

马车徐徐驶进岐山。与岐山这座高大巍峨的自然造物相比，百十人组成的车队渺小到不可思议。

建在岐山上的温氏仙府不夜仙都是仙门百家里最为恢宏的一座府邸。因温氏势力强盛，修士趋之若鹜，蔚为壮观的不夜天占地广袤，堪比一城。

离目的地越近，王灵娇便越紧张。她的身体已然是岐山的熟客了，灵识却仍是初至此处的小小游魂。她不断怀疑自己这只小蚂蚁能否完成那个宏大的愿望，又反复强自安慰自己，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隐没在金蝶身后的神秘力量。

江念归素来对第一仙府怀着极大的好奇，往日里每逢看到些来自温氏的物件或是听到有关不夜天的传闻总会痴缠一阵子家人，闹着、嚷着要去岐山走一遭长长见识。

前生无缘，这辈子却有了机会，还是被主人家以不低的规格迎进去的。王灵娇突然感觉有些好笑，试了几次却又提不起笑意，只觉得嘲讽。

车外有过山风呼啸、鸟兽虫鸣、鼎沸人声，王灵娇却一直提不起兴致去掀一掀帘子，瞅一瞅这所玄门第一出名的仙府。

吸进去的气是凉的，呼出来的气是温的。有的人看上去还活着，实则只剩下具躯壳，勉强吸气呼气罢了。王灵娇突然怀念起那个叫薛洋的淘气孩子。若能有他在身边叽叽喳喳，她是否能稍微打起些精神，这段“回归正轨”的路会不会就没这般难挨了？

这个念头转瞬就被王灵娇抛在耳后，她眼里闪过讥诮。那孩子不在才好。她用了一条命作代价换来血泪的认知，那些表面巍峨壮观的地方往往内里都藏着一只只吃人的凶兽，它们躲在寻常人料想不到的阴影里，只要稍微放松警惕、被寻到机会，可怜的受害者们只能被迫与美好的未来挥别，成为辅助罪恶滋长的养料。

原主跌宕起伏的经历也证明了她的判断。

王灵娇记忆里的不夜仙都纸醉金迷，她所过之处众人俯首——在她得宠后。

残忍掀开王灵娇的不堪回首，在当婢女的那些日子里，她因为容貌太盛，性子又不讨人喜欢而被排挤欺压，吃了不少的苦头。残羹冷炙用过，冷言冷语受过，拳打脚踢也有过。

所有上天馈赠的苦难都被王灵娇一笔一笔认真记下，她小兽一般暗自舔舐自己的伤口并积蓄力量，利用温晁一步登天之后，一桩一桩变本加厉地还了回去。

所以岐山温氏哪是一个孩子该来的好地方呢？她是自己已沉沦了便也见不得人家好吗？

不，王灵娇闭眼。她做不了好人，却想尽量不当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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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停了下来，外面的仆从搭好了梯子温言请她下车。

温氏仙府不同莲花坞的清新自然、云深不知处的缥缈出尘、金麟台的珠光宝气。它张扬肆意，正如岐山温氏最擅长操纵的火法一般给人极强的压迫之感，任何一个立在这寸土地之上的人都会不由生出拼命爬到顶端俯仰众生的想法——王灵娇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