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二）

王灵娇心里比谁都更明白，青梅竹马存在过的痕迹终究会无力地渐渐淡去，云深不知处的寒室里，除玉兰香外会再多一缕牡丹香。

王灵娇如此，最好不过了。

便让残荷暗淡且悄无声息的枯萎永不现于人前。或许多年后，他们无意间想起昔年那枝才露尖尖角的小荷时，能有一声叹息。

王灵娇痛苦地强迫自己闭眼，准备转身离去。

配角什么破玩意？

配角就这种烂货色，我们夫人瞧得上，是抬举你。

配角你竟然还好意思收钱？

几个着炎阳袍的温氏门生在不远的一个糖水摊子上找茬。他们言辞轻蔑，举止粗暴，趾高气扬地掀翻了几张木桌和长凳，其中最为过分的那个甚至不嫌事大地踹倒了摊主的炉子。一大盆沸水倒地，煤炭迸裂的火花乱射，周围的人尖叫、窜逃，几乎跑了个干净。

摊主只是个寻常老头。他须发花白，被此番变故吓得战战兢兢，那可能这辈子都没挺直过的脊梁骨又抑制不住地弯了下去。男儿膝下有黄金，可痛苦在温饱中挣扎的升斗小民从来不在意气节，一个铜板、一点生机便能叫他们卑贱的头颅轻易地低到尘埃里。

兵荒马乱中，唯一好着的那张桌子旁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她笑靥如花，老头一个接一个磕着的头仿佛给她带来了极大的愉悦，直引得她吃吃地笑。

美人展颜向来最容易惹人欢喜。可快乐作践在他人苦痛上的美人，纵使倾国倾城也只招人厌恶。

附近人的注意都被引到这处小摊上。明眼人都能瞧出来，是这女子仗着岐山温氏的势故意折辱老人。可如今仙门百家间大半修士都对岐山温氏所作所为噤若寒蝉，更别提苦修士久矣的凡人了。

有人面上划过不忍，有人眼角含了泪，有人咬牙切齿，有人惊慌失措……小镇上喧哗人声突然消失大半，余下的有容容娇笑、有修士唾骂、有老头的哀求，但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王灵娇的拳头数次恨恨地攥紧又无能为力地松开。她思索许久却寻不到自己帮助那老人的可能。

那几个门生都是惯常见风使舵的，之前讨好她，后来又转向温晁的新欢容容。这些人里面说不定就有参与她坠崖一事的人，因此她的面子在那他们面前不一定好使。

也不能去寻温晁。先不论能否寻到，在温晁眼里，王灵娇不可能为一个可怜的老人仗义执言，她还有未尽的使命，不可以贸然暴露身份。

直接出手也行不通。单凭王灵娇那点儿可怜巴巴的灵力，能制住容容就该谢天谢地了，那边站着的随意一个温氏门生都能轻易把她拿下。

王灵娇惭愧地垂眸。在她眼里，老人今日恐怕凶多吉少了。

上天总是慈悲地给人留下一线生机。

蓝曦臣出手几下收拾了那几个门生，又搀扶起老头。

王灵娇被冒然掺和进此事的蓝曦臣吓得魂都要跑掉，她头脑一片空白，飞快考虑起蓝曦臣当下的安危。

王灵娇这几条温氏的小杂鱼多半是不认识阿涣哥哥的。

王灵娇可容容在此，说明温晁多半就在此地。

王灵娇温晁此人虽好大喜功、沉迷酒色，但他毕竟是温若寒仅有的两个孩子之一。

王灵娇寻常仙门子弟能有的，他不仅不会不会少，只会数倍于常人。

王灵娇所以仙门新生代名士，譬如姑苏蓝氏双璧之一的蓝曦臣，温晁多半是认得的。

王灵娇不敢赌温晁不认得蓝曦臣的那一丝缥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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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万里《小池》：“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几个简单粗暴的比喻：玉兰代表蓝曦臣，小荷代表没长成的江念归，牡丹代表金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