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前,师青玄看见了人妖居住地交界处一幢华美而雅致的建筑,处于一片巨大的梧桐树林前,前方是红白相间花海,中间一条小径,其上铺着梧桐木板。
“兰,那是什么?”师青玄看得有些痴了。
兰同样看着那座宫观嘴唇无声地动了‘是希望……’一个几尽无望的空壳希望
她隐下眼底的情绪,让话语尽量轻松“是灵泽将军的宫观,谷主从不让信徒建造宫观,信徒们从来都是在特定的地方提交需要帮助的事,或对特定物品祈福,再由我和菊的筛选,才能放在任务墙上,当灵泽将军的身份暴露谷主出事后,夜清谷一众居民便自作主张建造了这座宫观——待雪落,这是所有人都认同的名字。好啦!走吧……”兰尝试转移话题“我和你讲讲以前谷主在时我们的中秋节!那可真是热闹啊!所有人会在这一天做一种口味的月饼,有奇怪的,有难吃的,有美味的,放在一张长桌上,大家一起吃,没人知道你接下来吃的会是什么味道的,记得有一回,那时我还是个小不点,谷主带我去偷吃别人家的月饼,还被人发现了,幸亏谷主还要点脸,变成了一副比我还小的样子,那人看谷主可爱,也没忍心骂谷主,我还问过,明明有很强的实力,只要她想根本不可能被人发现,可她却乐呵呵的说‘你不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吗?用法力那多没意思啊!’不过要说我记忆最深刻的,还得是谷主喝醉那次……”
两人越走越远,红白两色的花海迎风舞动,白的是昙花,红的是罂粟。
昙花是她最喜欢的花。
罂粟的花语是——默默等待等你的归来。
(大部分宴会内容我就不写了,一是懒,二是实在想不出有啥有趣的事)
中秋宴当天。
距中秋宴开始还有三个时辰。
夜清谷内谷深处,化蝶窟。
梅走入其中,潭边一黑衣女子静静坐着,血红色的水面上悬挂着五大一小六个茧,其中三个已然破开,其中空空如也,一大一小两个茧靠得极近,茧的前方开了一个大口子,还有一个茧显然刚破开没几天。
“感觉如何?”梅淡淡道。
“挺好的,几百年来从来没这么轻松过。”
梅又道“他们醒来大概还要两个半时辰。”她指了指其中一个茧,“日后他会和你一起接替竹所负责的事务,你可以吗?”
“没问题,她把我骂醒了,我想了好久,既然我没有消散也该找点事干了,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感受过被需要的感觉了。”
梅沉默了,半晌她才又口开道:“今天是中秋,出去看看吧,我们需要一个人去将这份礼物送到天界,你可以吗?如果你想留在天界……”
“不必了!”黑衣女人站起身“我早就放下了,她费心救下我,不是为了让我拘于过去!而是踏入全新的未来!破茧成蝶!我不想再当怯懦卑微的毛毛虫!过往阻我,我就彻底斩断他!”
“好,我明白了。夜清谷的中秋很热闹,今年会有特别的风景,去看看吧,看看你将来要守护的人。”
中秋宴,
众神官一位位入席,这次的中秋宴很是不同,多了许多有趣的环节和小节目,贺玄自入席起就盯上了桌上的食物,特别是夜清谷厨子做的那几道菜。
师青玄则给自己开了个小后门,桌上除了一壶桂花酒,几乎全是甜品,只有可怜的几道正(下)常(酒)菜。
地师仪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会,显得有些拘谨。
奇英没有出席这次的中秋宴,而是去了鬼市,陪师兄过中秋。
兰、竹、菊坐在左侧的嘉宾席位上,右侧嘉宾席是鬼界的两位,以及与花城同席的谢怜,再然后就是贺玄右手边的师青玄。
中秋宴还未开始,人却已经来得差不多了,而天界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看着门口走进来的黑袍人,众神官都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你是谁?”裴茗沉声道。
菊漫不经心道:“裴将军不必紧张,只是我等为在坐诸位准备的一点薄礼。”
黑袍人从怀中取出一个盒子,缓缓打开,从中冒出三道光,一道落在灵文身边、一道落在裴茗面前、一道落在谢怜身……侧的空位上。
“阿……杰?”灵文原本还打着瞌睡,现在一下子就醒了。
“白锦!你来做什么!回去!”
白锦温和地笑了笑,“她们帮了我,我不想害人的,不喜欢傀儡、不喜欢控制人、不喜欢被控制、不喜欢失控,只喜欢阿杰,她们帮我恢复了理智,还让我懂了好多事,阿锦正常了,阿锦可以喜欢阿杰了!阿杰喜不喜欢阿锦?”问出这句话时,他显得那么小心翼翼。
灵文现在还是男相,眼眶微微泛红,一把抱住了白锦,嗓音有些沙哑“傻瓜!明明都下定决心了!明明都已经狠下心了!我那么坏你为什么要喜欢我!你知不知道,不是我你不会死!你原本可以飞升的!你知不知道!我这种人……有什么好喜欢的!”
白锦小心抱住了灵文,轻轻拍着她的背,虽然还是男相,但他的耳朵还是不争气地红了,“阿杰很好的,从来不嫌弃阿锦,对阿锦也很好,阿锦最喜欢阿杰了!”
“喜欢!”这句话轻到几乎听不到。
“阿杰说什么?”白锦呆愣愣地问道。
灵文:“我说我喜欢你!傻子!”
白锦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阿杰是不是不会再把阿锦扔掉了?”
灵文抱得更紧了,“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我们找到家了。”
这要是换平时,裴茗多少会打趣她一下,但现在嘛……
裴茗这边,正看着面前的容广愣神。
“怎么?许久不见,连话都不会说了?”容广一开口还是熟悉的嘲讽。
“你这是?”
“英明神武的明光将军是否建议殿中多一位
军师?”容广抓着原本悬挂在腰间的那把未出鞘的明光剑将其横于身前。
“荣幸之至。”裴茗接过明光,嘴角微微上扬。
谢怜……谢怜现在很无奈,现在坐着吃点心的很明显是缩水的戚容,兰只说这是因为当初伤得太重,又在疗伤过程中被迫突破了绝境(虽然还是最弱的),以至于直接缩水,连记忆也只剩了一点点,想恢复大概还要几年,但至少现在他不会太……吵。
黑袍女子不知何时已然离开。
一切都很顺利,只最后两个环节了。
谁能想到众神官有一天居然会被一盏灯难住呢?
会的教不会的,不会的等会的教,不懂装懂的……正在申请第二组材料。
终于在半个时辰的不懈努力后,终于所有人都完成了自己的灯,大部分是提灯,也有少数人做了宫灯或其它灯。
花城的灯上是八百年前与金枝玉叶贵人的初次相遇,盛大的场景令人不住感叹。
谢怜的灯上是八百年前的太苍山,天真可爱的少年有着自己的骄傲,国未亡,人未去。
贺玄的灯上,是父母慈祥的微笑,是妹妹活泼开朗的身影,最后,是师青玄洒脱喝酒的模样。
师青玄的灯上是自己和贺玄的初识。
师无渡的灯上,是弟弟小时候的样子。
裴茗没有做灯,他怕自己那点小心思被戳破。
朗千秋的灯上是父母的陪伴,是国师的细心教导,眼眶情不自禁地红了。
白锦的灯是和灵文一起做的,灯上浮现的同样是那段短暂相处的时光。
戚容的灯是由兰指导着做的,上面的画面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不同于其他人,他的灯上画面有少许裂痕,不会动,画面有三幅,一幅是谷子,一幅是儿时谢怜荡秋千的画面,还有一幅是一位白衣少女的侧颜,风吹起她的长发,挡住了少女部分的面容,画面模糊,让人有些看不清,但熟悉的人都认了出来。
兰竹菊灯上的画面意料之中的一致——夜九霜。
“呆竹子……傻菊花……我们该走了,对吧?”
“嗯……”
“走吧。”
夜清谷。
黑袍女子走在街上,繁华热闹的街市,尽头是长桌,上百米长的长桌其上没是月饼,各式各样,有不止一个人说过“姑娘,一个人过节呀?去前面的长桌上吃点月饼吧,那可热闹了,中秋节就该开开心心的!”
不远处,大娘朝那位抱着孩子的女人笑道:“阿蓝呀!又带阿笙出来透气呀!”
“是啊!小家伙不喜欢在屋里呆着。”被称为阿蓝的女子温柔地笑着。
阿蓝看见黑袍女子,走到她身边,问道:“要走走吗?”
女子点了点头,阿蓝边走边说“据说长桌上的月饼本是给没有家人的人吃的,后来孤家寡人越来越少,放月饼的人反而越来越多,长桌也越来越长,渐渐的就发展成了一种有趣的习惯,现在所有人都能去拿月饼吃,不过开盲盒似的,完全不知道自己吃的会是什么味道,倒也多了些乐趣。你觉得呢?宣姬。”
女子将头上的兜帽放下,“宣姬已死,活下来的,是墨宣。”
“墨宣,还有一盏茶的时间,梅大人让你去一趟待雪落,她在等你。”
雨师乡。
黑牛背上雨师轻扶着手中的狐狸玩偶,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脖子。
“雨师大人,时间快到了。”
待雪落。
当代四君子首次聚首,分别是接替梅的墨槿,接替兰的墨雾,接替菊的墨殊。
梅就在殿中等着她们。
“大人。”×4
梅转过身“你们来了……请稍等一会儿。”
“九……八……七……六……”梅的手抬起,指向门外的天空。
“五……四……”四人望去。
“三……二……”谷中人和妖三两成群聚在一起。
“一!”
四人瞳孔一缩,只见谷中无数火光亮起,一盏盏祈愿明灯升起,接连不断,如光幕一般将处于中心的待雪落包围。
兰竹菊三妖回来时恰好看到了这壮观的一幕。
与此同时,雨师乡也同样有几盏灯摇摇晃晃升起。
天界,报幕神官刚报出“千灯观,太子殿,五千六百四十三盏。”
从人刚想离开,就见报幕神官嘴唇颤抖,云层中又冒出一股更浩大的灯流.。
众人都瞪大了眼,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
报幕神官的声音适时响起“待……待雪落,灵泽殿,一……一万四千七十一盏。”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待雪落。
梅问了一个问题“你们知道一共有多少盏祈福明灯吗?”
四人从震撼中回过神来,纷纷摇头。
梅答道:“一万四千七十一盏,这还仅仅只是主观的祈福明灯,那你们知道他们求的是什么吗?”
四人纷纷猜测着:“求财?”
“求爱?”
“求子?”
“求平安?”
“不!都不是!他们所求非财非爱只求一人归。”
“您是说……”
梅没再说什么,左手轻轻一挥,四妖耳边响起了许多声音。
“哈哈!俺们也没什么好求的,只求谷主能回来。”
“我们老李家自打来了夜清谷,生活一日比一日好,只求在我等有生之年,能候得谷主归来。”
“中秋佳节,祝谷主您,一切安好,我们很想您。”
“我听母亲说,我们家从夜清谷开始接纳人类起就入谷,先祖曾说,您是一位好人,平易近人,教了他们许多,说您是神一般的存在,神是不死的!我们会一直一直等您!”
“我想替我先祖说些话,偷吃月饼的是你,她一直知道,她说您就是像个孩子,想体验一下在大人面前做坏事的感觉,她说‘再强大的力量,也不能改变她是个缺爱的小崽子!我们每年都会做月饼,年年都会等小崽子来吃。’我会传承祖先的意志,一年等不到等二年、三年、十年、五十年、百年、二百年,等着您回家偷月饼吃。”
“我等老妖怪少说也活了上千年,关键时刻,却还要一个没成年的崽崽来保护,我们没用,只求尽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护谷中安守,待妖主归来。”
“最近的小崽子都有名字了,我们那叫一个羡慕!谷主您啥时候也给我们取一个呀!”
“霜序,外面孤单,早些回家,别迷路了。”
“小崽子!野够了就回来!叔带你去看雨师山上新开的花!”
“姑婆,城主说‘你要是敢不回来,我就把你的酒喝光!’姑婆早点回来吧,我们给你买糖葫芦吃。”
“大人救我儿之恩情永不敢忘,只求大人一切顺利,早日回家。”
“夜姐姐,又是一个中秋,我很想你……”
⋯⋯⋯⋯⋯
梅清冷的声音同时回荡在耳边“这就是谷主和我们守护的,生活拮据他们会三个两个聚在一起凑出一盏祈福明灯的钱,没有官观,就一起建一个,谷内所以人都不信她死,所有人都在等她。在遇到谷主前,我一直以为人类中大多数人都是自私、卑鄙的,可他们让我看到了人性的善,你们接替的不止有职位,更有责任和信任!”
不知耳边的祈福声何时停止,不知梅是何时离去,四人对视一眼,互相点头示意,然后离去。
待雪落,等君归。
‘我不止一次期望着,自己能强上一点。我不止一次期望着,这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你就回来了。可惜这不是梦,一切都已发生。’
墨忆走到内谷最高处,雾羽亭。
雾羽亭顶部镶嵌着一颗奶白色珠子,几乎没人注意到,珠子隐于黑暗,平日里,别说月光了,就是日光也极少能照到,也就自然没人知道,这珠子就是“梦回”
将只有手掌大小的珠子取下,放在石桌上。
墨忆哑声道:“梦回,我想再见见她,你有关于她的留影吗……”
珠子触及月光,一下子散发出明亮而柔和的光芒,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再睁眼,墨忆同样身处月光之下,月光给不远处的人身上披了一层银纱。
“谷主别喝了!”
“为什么不喝!桂花酒而已!醉不了醉不了!来!接着喝!”
墨忆看得愣了神,死死盯着那个一脚踩在桌上,一口干一大碗酒的身影。
身边三高一矮四个身影,是少女模样的菊和竹,成年样貌的梅和幼年体模样的兰。
兰和竹几乎是一杯倒,菊稍微好些,梅只喝了一杯,正头疼地看着桌上倒了的三位和还在灌酒的夜九霜。
‘还是先把这三位带回屋吧’她这样想着。
人走后,夜九霜微仰着头,对着月亮傻傻地笑了笑,“白,我没醉,真的,我和你说,我弄出了个好东西!他叫‘梦回’,我真的好想……好想你呀~我知道自己越来越不对劲了……”一滴晶莹的泪珠迅速从眼角滑落,快得让人觉得是错觉一般“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头一偏就要倒下去。
墨忆想去扶可自己只是在留影中,什么都改变不了。
一股半透明的雾气轻轻接住了她,雾气凝成实体,是一个女人,“真是不让人省心!小屁孩学什么大人喝酒!真是的!”
女人抱着她离去,声音渐渐有些飘渺,周围环境扭曲变幻,变成了又一个截然不同的模糊场景。
两个模糊的身影坐在一棵大树前,下方便是一大片彼岸花海,这方空间很怪,天空是紫黑色,又或许这里没有天空。
“师傅!月亮是什么样的?”小不点问道。
“我也不知道,阿霖想看月亮吗?”女人温和的声音传来。
“阿霖想和师傅一起去看月亮,听过往的叔叔阿姨说,月亮很美,总有一天,阿霖要带师傅出去!去看看人界的月,看神界的云,妖界的花!”
女人摸了摸阿霖的头“师傅和阿霖一起就很高兴了,不必勉强自己。”小傻瓜,影子无法踏入光明,我早就不抱希望了……
墨忆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自己仍然在雾羽亭。
‘是谁!’墨忆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两个人,她们为什么会出现在梦回的留影里,还有刚刚那个女人,又是谁!
墨忆紧握着手中的“梦回”心乱如麻。
“谷主,为何不用‘梦回’?”
“因为……我等到想等的人了,也就不需要继续沉迷在虚幻的回忆中了。”
墨忆离开了。
某处空间中,白纤凝攥着手中的糖。
“九霜……”
一道空灵的男声传来“大人,找到了。”
白纤凝道:“我知道了。”
百年也好,万年也罢,我等得起。
空桐栖五千多字……累了……我还是继续断更吧……
空桐栖5514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