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都走了，屋里又清静下来，黛玉抚着心口再望一眼窗外天上：
你会不会来，我在这里快喘不过气了。
有那么一刻，她是清醒又绝望的。她捉不准命运的玄妙安排。无法抱怨，无力抗争，现在是在做什么，赌吗？赌那匆匆见过几次面的男人，是不是也同样把她放在心上？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么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那些人，那些其他人，在自己的生命中又扮演这什么？
又是一夜无眠，天亮时黛玉身上倦倦的，头痛欲裂。幸好雪雁回来了，小小的丫头一脸疲惫和灰暗。
“她们又叫你做什么活计？”黛玉转了转头，拿帕子掩口，压住想咳的嗓子，盯着雪雁问。
“没什么的，小姐，不过是那些几线头，缝缝补补的零碎活。”
“点的什么灯？”黛玉咳不出来，有点喘，却在那喘的间隙继续问下去。
“灯？”雪雁一怔，没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只是想起那灯，她干涩难耐的眼睛更迷糊了，不自觉地去猛揉一通。
“对就是灯，她们不会给你很亮的 灯吧，眼睛是不是很难受？”
“小姐----”
雪雁总不能跟小姐说。那帮人囚了小姐还不够，还不让自己伺候她，白天晚上找理由把她拉去干活。那晚上的灯如豆一般，她熬着扯那些细如蛛丝一样的线，最后天快亮时，她已经分不清眼前是线还是光影了。
“小姐，你怎么样？按时吃药了没？”
“药已经吃完了。”
“我去跟太太说。”
“别去，雪雁。”黛玉伸出冷白瘆人的一双手抓住雪雁的裙角，
“傻丫头，不用再跑，我还死不了。你别管我了，那边篮子里还有一块冷食，你快去吃了，然后好好睡一觉。”
“小姐，你吃了吗？”
“我，吃不下。快去吧。”雪雁知道她的脾气，多说无益，就咧着干裂发白的唇一笑，听话地进去了。
黛玉是再也躺不住了，勉强撑起身子，挪到床边，踩上鞋子下了地。脚底着地那一岔，头晕眼花，几乎不能站立，她只能吃力摁住床沿，稳了稳神，到底是一路扶着床沿，桌沿，墙壁走到门口了。
打开帘子那一刹，光线猛得涌进来，晃得眼睛睁不开。
这里是那个园子的哪间废屋，黛玉根本不知道。以前住在潇湘馆，除了花园里逛逛，到宝玉和姐妹们那里转转，其他去处她是不知的。这两间屋子低矮，严实，倒像是几百年的老屋子似的，根本不在乎采光，黛玉猜过，可能是以前哪位老太太住的吧。
院子也不大，好在还有几棵树和零星的花草。黛玉来了这里后，常闷在屋里，现下出来后，竟发现已经是初夏的天气，草木现出了葱茏的样子来。许是昨晚 下了雨，那绿色更加深厚，堆积在一起，浓得化不开，生命力的强劲，无边无际----她听见门口有了响动。抬眼看，已经有两个老妈子叮当开了锁，推门跨进院里。
“丫头在哪？”外祖母颤巍巍地被人扶着，后面跟着王夫人，凤姐等一干人。
看见外祖母花白的头发，黛玉鼻子一酸竟有些想落下泪来。可是她到底拼命忍住了。她不能给后面这些人看自己的病弱无力，就是这样。
“玉儿给外祖母请安。”黛玉迎上前，施了小辈的礼。
老太太 抖着个手，摩挲黛玉的脸皮子，胳膊，声音似有呜咽，
“玉丫头受苦了，不过住在这里让她们帮你撵撵邪气也是该的，潇湘馆也阴邪地紧。”
黛玉苦笑，并没有辩解。事情 发生以来，她明白的道理就是：外祖母老了，根本做不得主也没主意，全是后面这些人说什么就只能信什么。她不怪她，又怎么能怪她？
“做就做吧，大家开心就好。”黛玉平和地说，“你说是不是，舅妈，涟嫂子？”
“玉丫头是懂事的。”王夫人微弯了嘴角，一贯不冷不淡的语气。
熙凤把眼珠子左右一翻，看完了全部脸色，才开口道，
“就是说嘛，这些众姐妹里面，论长相，聪慧，明事理，当属咱们老太君这位外孙女，恐有咱们老太君年轻时的风采吧！”
她这一开口，众人配合着笑起来，纷纷点头赞叹，既是赞黛玉又是赞老太君。老太太也被她哄得兴冲冲起来，
“就属你最甜，吃了两罐子蜂蜜似的。”
黛玉脸皮上似乎笑着，心里叹道：外祖母老了，可是忘了“口蜜腹剑”这个典故。
众人笑着，宝玉领着袭人匆匆来了。他好像是小跑来的，上气不接下气，面上浮出一层细汗来。
“来了！来了！他们竟然这么匆忙。”
院里众人都被他吸引过去，乱问，
“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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