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想家了。
好吧,可能会有点矫情。
可是,今天是中秋。
宫中例行有宴,我已经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了,习惯了,但我不喜欢。
我总觉得哪里都怪怪的。
我觉得一年平常要忙的日子已经很累了,既然已经过节了,为什么还要应酬这些呢?
我不懂,可是我必须参加。
宫中的一切对我来说好像都不太真实,我找不到自在的感觉,总觉得好像要藏着掖着什么,对什么人都一样。
这宫里复杂的菜式我觉得不如校门口的小吃,那时候和沈遇他们一起骑车经过那一大片绿荫,一手控车一手拿着吃的,嘴上还不休地吐槽着食堂。
嗯…好像很久了吧…
我好像很久没有回家了。
如果能回去一会该多好,哪怕只有一会。
好吧,我又开始做梦了。
上好的檀木桌上雕着桂花,用金漆上了色,在烛火下像在发光,大殿中的宫娥恭敬地立在我身后,因是家宴,排场并不大。
好想溜啊…
我低头玩着手指,然后发现桌子上作为装饰的银丝是可以取下来的,于是我一边玩着那根银丝,一边在想。
李承鄞和赵瑟瑟肯定在眉目传情,暗送秋波。陛下和皇后娘娘那我也参与不了。
我并没有什么用处,但是我必须得来。
就像家里成天摆在橱窗上的那个吉祥物,摆的高高的,擦的干干净净的,家里人都爱护它,其实都心里清楚那个位置换了什么吉祥物都一样。
被送来送去的,根本没有自己的选择权利。
我抬手闷了杯酒,然后撑着头看向李承鄞。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银纹的长袍,袖口宽大,在敬酒的时候,只需要微微抬手,就可以挡住半张脸,我看着他那件衣服,突然想起写着白字的黑板。
我现在这么容易触景生情了?
我只是想着,放下了撑着脑袋的手,摇了摇头,笑自己太矫情,又灌了杯酒。
每次宴会的时候,我都想逃走,可惜了,只是想。
我只是在心里揣着想逃跑的想法,表面上坐的端端正正的,挺着腰,听他们说一些我不想听的话,吃一些很贵但是其实我并不喜欢的菜。
我突然想到正史上的文成公主,她会不会也像我一样想家,没有人可以说些知心的话…
好吧,想了也没有答案,那还是不想吧。
难熬的时刻终于还是被我熬过去了,我恭敬地行礼,累的不想开口,坐着马车。
我只觉得马车好像又往下微微沉了沉,抬眼一看。
李承鄞也上来了…?哦,应该是怕让皇后不高兴吧。
我不想说话,只觉得嘴皮子连抬一下都难,但明明我并没有做什么事,就是莫名的感觉很累。
伸手轻轻撩开马车的窗帘,我看到了天上的月亮。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突然想起来这句诗,莫名其妙觉得欣喜了些,我感觉我和家里好像有了一点点联系。
这么想着,我越发开心,干脆整个人都靠着窗,凝望着月亮,家里人看到了的月亮和我看到的是同一轮。
这也算是联系上了吧。
李承鄞“许诗琳,你……”
我有些僵硬转头看着李承鄞,清冷的月光有一些洒在他的脸上,把他脸上的轮廓很好的勾了出来,我没有什么心思欣赏,我今天不想跟他吵架。
好累。
许诗琳“嗯?”
我低声问了一句,李承鄞和我凑的很近,我好像没看见他脸上细碎的绒毛,他静静地看着我,我被他看的有些疑惑,今天宴会上所有的一切我都按照礼节来了,还有什么出错的吗吗?
他轻声的开口问我,神情却像是好像是万分笃定:
李承鄞“你想家了么?”
我不回答他,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又觉得说了没用,也觉得没必要说,于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好困啊…我靠在软垫上,感觉头上太重,不太舒服,自己努力的想把头发上的钗子给拔下来,衣服好重,举起手来好酸,所以我只是把头发弄乱了一点,并没有什么实际性的效果。
李承鄞突然凑近我,我的只看见他细长白皙的脖颈,看不见他的神情,我觉得的头发上传来轻轻的拉扯感,他这是在帮我解朱钗。
我低着头让他帮我解,感觉头上松快了之后马上靠着背后的软垫。
腰间环上了一只手,他就着我那个姿势搂着我,我觉得好累,并不想挣脱,顺势靠着他,眯着眼。
我们两个好像很少这么安静过,平常一见面就是吵吵闹闹的,我也不多想。
李承鄞“今天累着你了。”
李承鄞轻轻的说,我很少听到他这么轻声细语的说话,今日或许是我们都累了,没有力气吵闹了。
李承鄞“以后就不会了…你……”
他顿了顿,我坐直起来,轻轻的摇头,他说的话我都听得不太懂,明眀说的也不是文言文。
许诗琳“什么?”
李承鄞看着我,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淡淡的说
李承鄞“宫中的柚子还是较酸,你若是喜欢,我让人寻些好的来。”
哦,可能是我今晚太无聊了吧,那甜的有点发腻的月饼,我实在无福消受,所以就只能一边喝酒,一边吃柚子了。
我想到了柚子酸甜的口感,一下就来了劲,没想到他今天这么好:
许诗琳“当真?”
李承鄞看着我,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什么高兴的事,终于笑了:
李承鄞“自然。”
心情一下就好了很多,我就觉得很高兴,突然觉得白受别人的好处也不太好,于是我想起刚才从宴会上顺的那根银丝,那根银丝挺长的,足足有我一根手臂那么长,我还是费了好大劲把它折起来才带出来的。
我用编手环的手法捣鼓了一会儿,终于编出了个像模像样的,就是感觉中间的地方空空的…
我掰过李承鄞的那双节骨分明的大手,经过大脑想了一下,感觉右手戴首饰不是很好,于是费尽抓着他的左手,半个身子倾斜过去,给他带上了我刚才自己编的链子。
我这算不算把他锁住了?让他跑不掉了?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晃了晃脑袋:
许诗琳“这个就算是谢礼,条件有限,你暂且先收着。”
李承鄞看了那条手链一眼,马上就摘了下来,握在手心里。
许诗琳“你不喜欢就算了吧。”
我感觉有点尴尬,憋了半晌才憋出这么一句话,他不说话,低着头,我以后还是不送了吧,好尴尬。
算了,是他不懂得欣赏!
李承鄞“我很喜欢。”
我的心骤然一跳,然后安定了下来,只要他喜欢,他喜欢就好。
许诗琳“那就归你了。”
李承鄞定定地看着我,我被他看得脸颊发烫,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头发会不会乱啊?他会发现么?
李承鄞“嗯,归我了。”
他很久才这么说,我脸上又是一阵莫名其妙的发烫,应该是太热了吧…
……
晚间的风总是很凉,我不知道东宫什么时候有这么一座高高的亭阁。
反正也在我的院子里,应该算我的吧。
我眯着眼看着高处,按捺不住,然后偷偷的拿了壶酒,顺着楼梯爬了上去。
阿昭在昨晚就被我劝回去了,我劝她回西凉看一看,她和我不一样,还是可以回家的,既然可以,就多回家看看吧,家里人估计也老了,见一面少一面。
我站在高处,倚着青石做的栏杆,抬头灌了一口酒。
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酒吧,已经喝的有点甜腻了,倒像是糖水,我喜欢的其实就是酒水到胃中的灼烧感。
这种感觉提醒我,我不是在做梦。
撑着石栏向下看去,精致的楼阁有序排列,无形中像是有几条线规定它们怎么放,很像棋盘上的棋子,已经很晚了,楼下的灯笼依旧亮,很像是一个一个的小灯串,我看的入了迷,身子微微向下倾,厚厚的衣袖碰到了酒壶,酒壶直接从青石栏上掉下去。
我下意识的去抓,另一只手紧紧扶着青石栏,然后突然感觉有一阵很大的力气把我拽了回去,我吓了一跳。
李承鄞“许诗琳!你干什么!”
李承鄞厉声向我怒道,他用了很大力气,我能透过他的怒气看到他眼底的惊惧和侥幸,我不明白。
他这个人一向让人很难明白。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刚才被他吓了一跳,现在只能愣愣的看着他,又往下面撇了眼,无措的用另外一只手扯了扯他的衣袖,有些结巴:
许诗琳“酒…酒壶…”
李承鄞愣了愣,皱眉,这才把我放开,我弄不懂他那个人,借着月光,低头看着手上刚才被他勒出来的红痕。
他…他怎么又生气了?
然后我很快的就被他抱在怀里,李承鄞抱了我很久,他好暖和…像个火炉一样,我僵住了,然后轻轻的回抱住了他,一下一下地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毛。
诶?这样说,他好像是一只猫?
一旦带入这种设定,他还挺可爱的嘛。
许诗琳“李承鄞,你怎么了?”
李承鄞“……”
他不说话,我只能继续哄他,轻轻的拍他的背,用小时候家中大人的那套。
许诗琳“好了好了…不怕不怕,没事了啊,我在,乖啊…乖…不怕,李承鄞,我在呢…顺顺毛,不怕了啊…”
李承鄞很久后才放开我,我担心地看着他。
许诗琳“李承鄞,你怎么了?”
他看了我许久,最终沉默着抬手,轻轻的揉我的头。
风大了起来,我的衣袖微微的作响,我看见他开口说了什么,但是听得不真切。
许诗琳“你说什么?”
李承鄞“中秋望卿欢。”
我明显知道他刚才说的那句,明明不是这句,但我只能点点头。
许诗琳“你也是。”
——
李承鄞“中秋望卿欢”
九川烟寒感觉没人看,有点小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