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梦决断

在中考的最后几分钟，舞聘恍然于梦中惊醒，第一眼却不是整面光洁的白卷，而是远眺着考场窗外的世界。

彩色的蝴蝶自由地穿梭在阳光的布拂中，早已让舞聘心驰神往。交白卷是她为自由做出的最后抵抗。考与不考的抉择间，她选择了后者。

舞聘这回好了，不用上学不用念书，终于自由了

离校那天，舞聘和她的好同学走在一起，相互依偎，“我们永远都是好姐妹，我们永远在一起”。

朦朦胧胧地回到家以后，妈妈虽然不满最后的结果，但也无可奈何，只开始语重心长地开始教导着:

舞聘的妈妈小舞啊，你既然选择不上学，就出去找工作吧，别在家呆着，不然你的青春就这样没了

舞聘好吧好吧……

“只要不是上学，让我干啥都行，嘿嘿”。她一边不耐烦地应和着，一边开心地畅想着，自己的未来多么值得遐想。

那就去附近的理发店学剪头发吧

再到后来双手触及顾客头发的那一刻，她突然有了对生活的恐惧，但更多的还是对以后的期待。

舞聘不读书可真自由啊，想干嘛就去干嘛。

十八岁那年，看着朋友圈同学们晒自己的高考成绩，她心里五味杂陈

舞聘如果我也有机会在高中学习，会取得什么样的成绩呢?是不是不用这么拼了?

今天来的客人比以往的要多，舞聘的手也不停地要浸入色素水里，染得发紫也皱起了皮。突然她还感到一阵刺痛，原来是刚才想得太入神了，钢夹烫夹到了自己的手。

二十二岁，舞聘厌倦了天天洗头发染头发的生活，更厌烦于与父母同挤于一间四十平米的小出租屋，和爸妈公用一间卫生间。

舞聘我得出去闯一闯，看看外面的世界，否则这不是我想要的自由。

没想到的是，对自己往常管束的爸妈此刻却同意了舞聘的规划。仿佛早知道会有这一天的发生。

舞聘的妈妈小舞啊，照顾好自己，别走歪路，一切都是你的选择……

舞聘的爸爸唉，你长大了，我也管不了你，好自为之吧

可没有父母庇护的外面世界，远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精彩……

二十三岁，她初中毕业找不到工作，简历大都石沉大海。好不容易有人要了，结果全要签卖肉体的契约。

二十四岁，她找不到满意的对象，满意的对象看不上自己，每天忙碌于兼职之中，挣到的钱减去房租水电已所剩无几。

舞聘为什么我这么努力，却什么也得不到?

二十五岁，父母看不下去了，要求她必须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或者一个踏实的丈夫。

于是在朋友的推荐下，舞聘去了一家电子厂流水线打工，虽然还是一样的辛苦，每个月的工资也只比之前多一点点，但勉强有了一份较为稳定的工作

在姐妹的推荐下，舞聘去相亲了一个靠谱的男人，匆匆结了婚。虽然对他没有感觉，在一起并不是因为爱情，但勉强也产生了一点点感情，可能这也是唯一的欣慰吧。

在一场久别重逢的同学聚会上，有的人踌躇满志，有的人意气风发，有的人风流快活，而有的人落魄不堪。

舞聘可能人和人的差距，从那时起就已经开始了吧

其实她也已知道，自己的人生也就这样了。

二十八岁，孩子出生了，她当了两年全职妈妈，他当了两年事业男。这时候才发现，原来柴米油盐酱醋价格这么高。这个月他工资还没有发，她点开妈妈的微信聊天，迟迟没有打字，最后还是把手机关掉了。

三十五岁，老师说这一年特别关键，让这个家再一次掏光了大半的积蓄，为孩子上了补习班。

舞聘日子怎么这么难过呢？

舞聘我怎么这么难受呢?

五十岁，本该退休的年龄却还要赚钱为孩子分担首付。

六十岁，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争气的孩子也成为唯一的牵挂。

八十岁，躺在病床上，周围的人神情肃穆，舞聘明白，一切已经结束了。

孑然一身，奋斗一生，身无寸功，足无寸土，庸庸碌碌，日月蹉跎，死之将至。

舞聘永失吾爱，举目破败，痛，太痛了……

舞聘不应如此！！！

她挣扎着不愿闭上了双眼，却感觉被一股力量抽空，被无边的黯淡吞噬，向无际的黑洞掉落。

慢慢地，慢慢地没有感觉，慢慢地无法动弹，只剩一次又一次艰难的呼吸……

眼前霎时闪过曾经的点点滴滴:碧绿青山、清澈湖水，不知为何内心毫无波澜，但那随风飞扬的彩蝶，以及那一年的风华正茂，让舞聘顿感窒息。

忽然，她仿佛听到有人在吟唱……

???心浸芬芳四溢

???湖面青山逶迤

???笔翼未落

???彩蝶已随鲲鹏起

???千中粟，颜如玉

???一场春风得意

???南柯而已

“考试开始，请考生开始作答”

舞聘被一声广播惊醒，醒来后却发现第一场语文考试才刚刚开始。

舞聘难道我做了一个梦?

???给你再来一次的机会，希望你好好珍惜。

舞聘谁?

舞聘狠狠地给了自己一耳光，声音顿时响彻整个考场教室，令所有考生和监考老师都惊呆了。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考生手舞足蹈、抓耳挠腮。

经过监考老师一声洪亮的“注意考场纪律”后，舞聘慢慢镇静下来，眼神逐渐锋利，寒意不尽涌出。

她不明白梦境为何如此真实，更不明白谁在和她说话，但她至少洞悉:于她而言，考与不考，不是主观题，而是判断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