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月前，钟鸾的爷爷奶奶双双去世。父亲还在病床上，依旧不愿意睁开眼面对这一场残酷的现实。
严格来说，钟鸾刚刚守孝结束。然后她便和兄弟，还有年幼的妹妹，迎来了第一个只有他们自己的春节。
从知道父亲成了植物人那一刻起，钟辰就变得不愿与人交流。看着脆弱的哥哥和幼小的弟弟妹妹，钟鸾知道，她不能再当小孩子了。如果她也和大哥一样，那他们就都完了。她想让她的双子星好好的活下去，因为钟远帆和钟舒歌是他们妈妈用命换来的两个小天使。而钟鸾不愿让这对天使坠入尘埃，于是，她在那天让他们的姑姑帮她写了更名申请。
三个月后，张扬明媚钟鸾大小姐永远消失在了那个午后，干净利落但没了几乎感情波动的钟玄婉言谢绝了姑姑提出的照顾，并打下了一张借条。
那时，钟玄6岁，还有差不多四个月满7岁。
除夕，钟玄带着钟远帆打扫卫生。房子很小，但太久没打扫了，费了钟玄很大的力气，钟远帆也叫苦不迭。
让钟远帆最想不到的是，仅仅休息了十几分钟，他的姐姐钟鸾，不对，钟玄 就提上了袋子，数好了钱，叫上他就要去买菜、买鸡、买鸭、买鱼、买饺子皮。
“姐，你为什么不让舒歌干活！只让我干！”钟远帆终于忍不住提出了抗议。
“钟远帆，你皮痒了是吗？不听我的话了？”钟玄沉下了脸，虽然她还不习惯，但她必须这么做。
“姐！”
“舒歌是女孩子，是我们的小妹妹，你还是她的二哥。”
“女孩子就可以不用干活吗！”
“远帆。”钟玄凝视着自己的小弟弟：“记住了：女孩子是用来疼、用来宠的，男孩子要绅士，不管你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女孩子，都要平等对待，懂了吗？”
“妹妹从小身子弱，你是知道的。所以我们要给妹妹更多的关照，懂了吗？”
“哦……我知道了，姐……”钟远帆低下了头，乖乖收拾了一下就和姐姐出门了。
买完菜回来将近中午，钟玄放下挂满手臂的塑料袋就准备去做饭。
她不指望那个到现在还没走出噩梦的大哥能振作起来，走出房间，给他们煮一顿饭。
刚走到厨房门口，钟玄面前的门便被艰难地拉开了。
“姐姐。”瘦小的钟舒歌抱着一大锅清水面站在厨房里。
“舒歌？”钟玄有些震惊，但很快恢复了平静：“你是想煮点东西给姐姐和小哥哥吃吗？”
“嗯。”钟舒歌用力地点了点头：“舒歌觉得，姐姐和小哥哥买菜回来一定很累，以前杨姨她们每次过年前买完菜都很累。而且，现在杨姨不在了，姐姐回来还要煮东西给我们吃。所以，我想帮姐姐做点事……”
钟玄伸手接过了妹妹手中的一锅清水面，踮起脚尖，放到了破旧的饭桌上，擦了擦手，才转过身来摸了摸小妹妹的头：“舒歌很棒，但姐姐不累，可以给你们煮东西吃的。如果舒歌想帮姐姐做事，那就下午帮姐姐包饺子怎么样？舒歌包的饺子最好看了。”
“嗯~”一个灿烂的笑容在小姑娘的脸上绽开。
“那我们先吃午饭吧，放点酱油再吃，但不要放太多了。我先盛一碗给他送去。”
“好。那我去叫小哥哥来吃饭。”
“去吧。”
钟玄盛了一碗面，放了点调料后，敲了敲那扇紧闭的门，然后……
一脚踹开了。
“钟辰。”从他不说话那天开始，她便再没叫过他“哥”：“滚过来吃饭。”
没人答应。
“舒歌煮的。”钟玄也不在意是否能得到回应：“你连我妹妹都比不过。”
“你就是个懦夫。”
门又被用力地关上了。
下午，钟舒歌和钟远帆在饭桌上包饺子，钟玄独自一人与鸡鸭鱼作斗争。
十几分钟后，钟玄放弃了使用菜刀。
又过了几分钟，正在包饺子的两人看到了他们的姐姐把一整套解剖工具带进了厨房。然后，关上了门。
但不管过程如何，当最后一片饺子皮被心灵手巧的钟舒歌包成可爱的金鱼时，钟玄推开了厨房门，端出了几碟据钟远帆说“看着就很好吃”的菜，放在了香炉前。
三双筷子，三碗饭；三杯清酒，三碟菜——这是钟家的传统。
钟家还有一个传统：第一炷香，要长男来上。
于是，双子星又听到了门在被礼貌敲响后又被粗鲁踹开的声音。
“钟辰。”
“滚出来上香。”
“如果不是祖宗礼法不能违，你以为我会费那个力气去踹门喊你出来？”
“妈妈走之前还让你照顾好我，照顾好双子星，你呢？你又做了什么？”
“你几个月不说话装给谁看啊！你以为你不说话、不去面对就可以当做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吗！”
“你给我醒醒吧！钟辰！这个家只剩我们了！”钟玄的眼眶红了。
她不想这样，但她知道，她已经不是钟鸾了。
她只能向现实低头。
“……姐姐，”钟远帆揪了揪姐姐的衣摆：“哥哥为什么这么久了都不出来。”
“而且，你不是说‘女孩子是用来疼、用来宠的’吗？舒歌我和你一起照顾她，可是……”
“姐姐，为什么哥哥从来没有照顾过你啊……”
一时间，房子里的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
过了好久，钟玄自嘲般笑了笑，虽然这种表情与她的年龄严重不符。
“因为你们的哥哥太脆弱了，如果姐姐再把自己封闭起来，那我们就不用活了。”
“凡事都有例外，很不幸，在这件事情上，我就是那个例外。”
她看向了那个漆黑的房间：“钟辰，你什么时候出来祭拜，我们就什么时候吃饭。”
“你自己看着办。”
几分钟后，六点的钟声从老式挂钟里传出。一个清减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
钟玄终于在几十天后久违的听到了男孩温柔的声音。
“小鸾，对不起，我错了。”
钟玄的眼眶红了：“我改名了，叫钟玄。”
“没事，就当小名吧。”
“以后，我会尽力当个好哥哥的……”
那一晚，他们吃了一顿丰盛的年夜饭——饺子很好吃，鸡鸭鱼肉都很美味，而且切口精准毫不拖泥带水。关于这件事，双子星只是笑笑不说话。
那一晚，他们听着《难忘今宵》，在阳台上欣赏了一场盛大的跨年烟花晚会。钟玄还给其他三人准备了红包。
那一晚，夜空晴朗。
相信，来年一定会变好的。钟玄在闭上眼前笑着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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