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今天好好睡觉,别玩你那个破手机啊!”老妈轻轻敲了敲他的头,语气温柔,道完晚安就回套间了。
“你辞职了?”耿超问妻子。
“ 嗯,工作什么时候都可以,韶韶的病可耽搁不起。”
淡淡夜光下,落地窗飘动着,华烁倏地抬起头,朝对面的医院看了一眼,下颌骨动了动,沉思着。
他想起校门口遇到耿超时……
“我也不想给他剪头发,但是韶韶患了白血病,上次化疗医生就说让剪,他上学了哪里有时间,这事不能再等了!”
耿超不知是给谁打电话,语气比较冲。
他想起今天晚上给耿韶打电话的时候,耿韶无缘无故喊他爹。
一顶帽子而已,不至于吧?
可能是开玩笑,华烁这样想着,手中的笔又动了起来。
可是他的脑海总是不由自主地冒出“白血病”三个字。
像黎轩这种搞历史的,都没说耿韶生病的事情,说明全班同学都不知道。
也许耿韶自己也不想让别人知道。
“怎么带回来这么多东西,收拾了一天。”华佑说着放下一杯咖啡,“那顶帽子你不是挺宝贝嘛,怎么转眼就送人了,我儿子什么时候这么大方啦?”
华烁收回了眼,语气清淡,“他需要。”
“行,不打扰你休息了,我在底下忙,有事喊。”华烁说着关上卧室门。
华烁点点头,将写好的化学试卷装进书包。
医院里,耿韶拍拍昏黄的台灯,哥们,今晚就靠你陪我了,看你灰不溜秋的,哪天给你奖励个套戴吧,不用谢我,应该的。
靠着两小时前背得稀碎的知识点,他老老实实做了几篇语法。
夜深了,医院三十六层的某个病房内,灯光微弱,一明一暗,桌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药瓶,老旧的日历上,有人悄然用笔在9月1日的地方画上句号。
也有人,渴望在梦里,等待花开。
桌上的四叶草伴着星光,迎风许下心愿。
有人说,四叶草的花语是幸运。
世事茫茫难自料,只有初心不变,才能走的更远。
他会坚定地走下去,或许走着走着,花就开了呢!
尽管成绩不再拔尖,不再在烈阳下奔跑,不再和伙伴相聚在烧烤店,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喜欢学校,从小到大,他只有在学校,才那样清晰地觉得他不是一个人。
校园没有小说里那般美好,但是和大家一起努力,一起收获,一起搞怪,一起挨打的日子,那是最真实的岁月。
还记得初中时,他出了一本书:《向流星说再见》。
出版社的哥们一脸不可置信,“小弟弟没成年吧,家里人知道你写书的事吗?”
知道不知道,有什么关系,耿超拿着身份证帮他验证完,之后一切工作都是耿韶独自完成的。
书出后,出版社给了他几本样书,还有稿费,手里拿着钱,那几天过得特舒坦。
其实那时写的故事,生涩老套毫无逻辑,要不是凭着点文笔,人家都要问你是不是九十年代穿越过来的了。
两个女孩,一个叫方夏,一个叫李恺。
某天,她们认识了,谁先看谁的第一眼,她们都忘却了,只记得方夏当时顶着一个酷似男生的寸头发型,李恺的皮肤好白好白。
她们的关系渐渐好了起来,她们很喜欢和对方待在一起,方夏喜欢让李恺帮她整理书,李恺喜欢听方夏唱歌。李恺总是会把书整理得很整齐,方夏的歌很轻柔,很好听。
第一次陪李恺过生日,方夏当时不怎么有零花钱,卖了一个她觉得比较可爱的小本。
李恺很细心,她会做好多让方夏无法忘怀的事,她也很深情,对方夏保留了所有的偏爱和安全感。
以至于分开后,方夏常常在冷寂的夜晚哭着想:“为什么做了这么多,你还是不肯回头,我就有那么差劲吗?”
那天,星河万里,但是她许愿的那颗流星,再也不会出现了。
因为她的愿望,被弄丢了。
她才会哭着对满目星河说再见。
对过去的自己,也对李恺。
也许,有些事只有放下,才会让美好永远停留。
或许,她们的结局,早就刻在了名字里,方夏最终放下,李恺最终离开。
早上六点半,耿韶被催鬼的闹铃赶了起来,走进浴室随便洗漱了一下,习惯性地去抓头发……结果头皮一阵发麻,脑袋瞬间清醒不少。
没有头发了。
他自觉地戴上帽子 。
“儿子,走了!”耿超今天起得格外早,梳了个中分,对着镜子好一阵端详。
“给你灌了白开水,装了三明治,中午就别回来了,妈昨天不是给你钱了吗,该吃吃该喝喝,啊!”老妈一边往他书包里狂塞东西,一边连环炮击。
耿韶露出一抹心酸的苦笑。
今天中午,他可能要饿肚子了。
但是耿韶 一定不会将手机没收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尽管没钱吃饭。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学会了守护很多秘密。
这些秘密,不会被任何人知道。
临走前他还没忘了将帽子扶正,耿超见了一阵无语。
出了电梯,耿韶在噪杂的人群里沉默着,走着走着,突然抬头:“爸,手术做完了就能回家了吧?”
“好好学习,好好手术,手术完了想去月球老爸都给你安排,别提回家了。”耿韶冷哼一声,满眼的不可一世。
耿韶瞥了正忙着吹牛的老爸一眼,“你吹,你接着吹。”
他清瘦的身影被朝阳映出长长一片阴影,两只袖子撸过半条胳膊,单肩斜挎着书包,身上穿着显短的夏季校服,显得格外精神。
远远地,看见华烁站在艺剪门口,旁边的车已经停了许久,他一手扶着肩上即将掉落的书包,一只手拿着手机飞快打字。
耿超看见华烁,自己还没说话,就看见华烁礼貌地朝他打招呼:“耿叔早。”
想起昨天秦大牙的臭屁操作,小和尚脸是绿的。
华烁:“我爸昨天特意嘱咐过,希望以后耿韶坐陈叔的车,我们又是一个班的,这样上下学也方便。”
“好好好,那太感谢了!”耿超一脸感激,把儿子推到华烁面前,用卖孩子的语气讲:“小烁啊,我们家韶韶很乖的,你看今——”今天就带走吧,您开个价呢,不低于一顿饭钱就行。
耿韶感觉自己能想象出一个很悲凉的情节。
“好的。”华烁颈骨微微一动,说着把手机返回口袋,“耿叔再见。”
耿韶:“……”
看来交易成功,他被亲生父亲卖了。
也罢也罢,不辜负理发店老板一片好意。
耿韶一分神,之前好不容易记会的几个单词瞬间断篇。
耿韶上了车,“你昨天电话打得不是时候,我被秦大牙逮了个正着,没办法我只好说你是我爹。”
他坐在副驾驶,说完这句话,突然听到后面传来几声轻笑,他抬头,看见后视镜里的华烁一手支着头,另一只手懒懒地打了个响指。
听错了吧!
昨天在课上还冷冰冰的,他刚才应该……不是在笑吧!
华烁:“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老师这么能说。”声音里带着懒懒的鼻音。
耿韶听着这句话,也笑了,心想这不就是秦大牙的常规操作嘛。
“然后呢?”华烁倏地问道。
小和尚一脸懵逼:“什么然后?”
“手机。”
耿韶:“秦大牙说这次英语考及格了才肯还给我。”
之后,两人都没说话,华烁戴着耳机,看着窗外,思索着什么。
这天早上第一门考的语文,这可是耿韶的强项,心花怒放的他早就把彭老的话丢瓜哇国去了,用两个小时写完试卷。
走进惠明园,耿韶第一次对假山后的表白墙产生了兴趣。
还记得易阳曾拖着他,指着一排一排不知用什么凶器刻下的:“耿大神我爱你!”问他:“后宫佳丽三千,你怎么一个都看不上呢?”
耿韶:“字太丑了。”
易阳:“……”
耿韶之所以注意,是想看看墙上 是不是多了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密密麻麻,没找到华烁的名字。
然而,他的名字,有些被打了大大的叉号。
算了,都是身外之物,耿韶安慰着自己。
传说中的表白墙透着一股山寨味,远远望去,红的绿的白的黄的……一中的好孩子们拿刻刀破坏公物不说,还好往伤口上撒盐,用各式各样的记号笔对着名字一阵乱涂,让本来就烂的石头看起来更烂了。
但是事实就是烂石头比学校荣誉墙还受人欢迎,历届学长故地重游时总会吹嘘,“学弟学妹们,你们一定见过我,就在咱一中的表白墙上,我高中三年获得了三届榜一,厉不厉害?”
“厉害!”学弟学妹们纷纷号叫,声势浩大,领导一看这场面,脸倏地一黑,想把台上演讲那厮就地正法。
耿韶第一次正眼瞧这玩意,边瞧边习惯性嫌弃,“这些个字,贼烂了。”
这时,铃声响起,“考试结束,请监考老师开始收卷,学生有序离开考场。”
不远处就是食堂,小和尚看见易阳那孙子迈个小短腿狂奔充卡区,又狂奔快餐窗口,心想真不知道他吃饭的意义是什么,一天三顿顿顿不落,斤数却总不见长。
每次看见他“不用减肥”的QQ兼微信昵称,耿韶都默默地替他感到悲哀。
然而,更悲哀的是——
小和尚自己今天中午没饭吃。
学生陆陆续续从勤思楼那边冲过来,看到耿韶,纷纷一惊。
“校草!”
考完试,华烁回到自己的座位,打开空调,拿出英语笔记。
其实以他的成绩大可不必临时抱佛脚,今天居然破天荒地开始复习,还复习了他最擅长的英语!
不过是早上听说了耿韶手机被没收的事。
他不是不负责任的人,既然耿韶的手机是因为他才被没收的,那这个忙他必须帮。
过了几分钟,华烁放下笔,捏捏眉心,把笔记本塞进书包。
教室外的阳台上放着谁不经意留下的小抄,不整的纸条一角微微仰着,突然,好似被风吹了一下,它掉到了地上。
“好困啊!”门外传来懒懒的声音,有点像小姑娘的撒娇。
华烁烁正拿着收纳盒整理书,闻声一惊,又见耿韶打了个饱嗝走了进来,他抬头:“你吃完饭了?”
耿韶:“嗯,下午要考试,想多补会觉。”说着趴到桌子上,倒头就睡。
看他那么困,华烁没吵醒他,将他落在车上的词汇表放进桌肚,双手擦过校服的瞬间,某人的肚子突然咕噜咕噜响了几声。
华烁:“……”
他就知道。
耿韶是被一个名叫易阳的人体闹钟吵醒的,这货在叫人方面天赋异禀,跟个僵尸一样趴在耿韶身上,发出一种人间难得的怪音。
“耿帅,饭都不吃就睡,起来噻!”
“韶韶,看哪个女孩子给你带的爱心便当。”
“小和尚,哎,打坐喽!”
“再不起来我拿你帽子——”易阳很有眼光地抓了一下耿韶的帽子,然后很没风度地滚出了教室,在他身后,小和尚满脸的杀气腾腾。
过了一会,耿韶回到教室,拿起纸巾擦了下额间的汗,这才看到桌上的便当盒子。
不得不说,他还真有点饿了,不对,他早就饿了,就等这一顿呢!
咦,不知谁这么好心,应该是个女孩子吧!
可他不能白拿别人东西……
算了,以后找个机会付钱给她不就行了,人家送都送来了,咱可不能浪费粮食。
好吧好吧,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他打开饭盒,呦,挺丰盛啊……
小和尚埋头干饭的场面太过壮大,学委王潜忍着笑:“耿帅,你今天很有我家二师兄的风范。”
洪尔涛一脸陶醉,“谁送的啊,这么香?”
耿韶抬头看了一眼“肥硕”的身躯,“只要是个人做的,你都觉得香。”又回头贫了王潜一句,“你家二师兄这么帅吗,明天让他来学校吧。”
王潜:“我手痒。”
洪尔涛:“我脚痒。”
耿韶:“各位大侠,奉劝一句,你们今晚……好歹洗个澡吧。”
王潜操起讲台上的半截教棍,一路杀过来,洪尔涛捧着空荡荡的大垃圾桶,才教室后面连碰带撞冲向耿韶……
小和尚抱着饭盒,慌忙逃窜,“我的妈呀!”
华烁刚从教室外洗完手回来,熟悉的身影从他身边呼啸而过,咿呀大叫着狂奔而去,形象全无,风度贼差。
王潜看见他:“华哥好!”
洪尔涛一下子没刹住车,垃圾桶一下子扣在王潜头上,他对着华烁就来了个九十度大鞠躬,“华哥早上好,不对,下午好,也不对,中,中午,哎,我王哥呢?”
王哥戴着一顶很奇怪的帽子,说话凉丝丝的:“他飘了。”
“王哥,等等我!”洪尔涛大叫一声,从他幻想中的拖把杆子上一手拿走垃圾桶,向外狂奔。
王潜硬是被逼得转了N个圈,还没从垃圾桶的巨臭中回过神的他脑子里想的是——
这就是他们班学霸的智商。
他可怜的涛弟……
华烁满脸的问号,“他咋了?”磕了药似的。
“华哥,我亲爱的华哥啊!”王潜一脸同情地拍了拍华烁的肩膀,“在我们一班,为一顿饭打成这样的场面防不胜防,您自求多福吧!”
华烁点点头:“知道了。”说着把一脸严肃的学委的手拨开。
“啧啧啧,”易阳跑进教室,一脸的不可思议,“哎你们看见没有,耿帅第一次收女生东西,有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