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蛮荒（五）

未及深思，曲已变调。琴声愈发凌厉迅疾，颇有银瓶乍破之态，直到“铮”的一声，竟是断弦之音。江姒微微一怔，是了，这把琴，担不起这般杀气。

亭中的秦无炎见怪不怪，只是顺手将笛别在腰间。一边沏茶一边道

“上月你断了把焦尾，今日又断了这把绕梁，是该说你财大气粗呢，还是暴殄天物呢。”

青龙也给自己沏了一杯茶，呷了一口后漫不经心道

“上月乃是意外，今日，却是为了钓鱼。”

接着，他扫了一眼湖边，秦无炎顺着瞧过去，看到了江姒的身影。

自打秦无炎直到江姒是青云派来的人后，并未过分震惊。他从不信所谓的巧合，毕竟这世间多的不是巧合，而是蓄意为之。

只是，他不解青龙此举之意，他想从江姒身上得到什么？换句话说，是鬼王想从江姒身上得到什么。

秦无炎欲开口，却被青龙打断

“所谓曲有误，周郎顾，放在此处依旧适用。无炎，你去将她唤来。”

话音刚落，却见江姒已向亭中而来。

江姒只是觉得，横竖她已深入虎穴，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一探虚实。青龙有意将她引来，她自当顺势而为，以达目的。

行至亭中，江姒刚要盈盈下拜却被青龙止住

“蛮荒殿里没有那么多虚礼，日后见到我不必再拜。”

他竟未称本座，而是我，这倒有些稀奇。

江姒这样想着，微微颔首，面上却不露分毫。秦无炎抱着看戏的心态坐在一旁，暗中思量究竟会是江姒道高一尺，还是青龙魔高一丈。

青龙一边拿着断弦比量，一边道

“林清，我见你方才在湖边立了许久，想是听我与无炎合完了此曲，你觉得，此曲如何？”

如此直白，倒是真像探讨琴技，可惜，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江姒随口赞道

“此曲琴笛相和，默契十足，叫人如听仙乐耳暂明。”

青龙不由一嗤，青云于培养剑修一事上倒还称得上一句尚可，可于培养探子上，实在不行。前有萧逸才，后有此人，明明假托魔教弟子，却举止斯文出口成章，要做狐狸却藏不好尾巴，真是装也装不像。

秦无炎闻言却追问道

“这话说的不老实，断弦之音，谈何仙乐？”

江姒不想秦无炎竟会较真，也只得娓娓续来

“破阵子，拟沙场之乐，圣使琴声大气磅礴，虽在大开大合之中误断琴弦，却也瑕不掩瑜，倒是秦公子....”

秦无炎见她头头是道，不由好奇顿生，要知道，他弄笛十载却知音寥寥，少有人能解其中之意，经年数载，青龙是唯一一个能与他合奏之人。

江姒接着道

“虽作破阵子，却含苍凉悲怨之意。我虽不知公子过往，但闻其乐观其人，还是想劝公子一句，勿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秦无炎微微一怔，不由抬眸望向江姒，虽不愿承认，但仅凭一曲，便可一语中的道出他心中有执念与遗憾的，她是第一人。

秦无炎盯了江姒良久，还是青龙见状咳了一声，秦无炎方回过神来，似是掩饰般冷冷的道了一句

“自作聪明。”

青龙意味深长的道

“长生堂真是卧虎藏龙，寻常弟子都如此精通音律。”

江姒性子清冷，不喜与人多做口舌之争，亦不喜与不相熟之人多言，换做平时，江姒怕是早已没了与他二人探讨琴艺的兴致 。可今日，她身负师门之令，只能继续与他二人虚与委蛇。

“圣使过誉，论音律，圣使与秦公子都是个中翘楚，今日是我卖弄了。”

江姒就这样立在亭中，湖心风大，吹的她衣袂翻飞，许是内力被封的缘故，她被冷风吹的鼻尖微红。尽管如此，她依旧仪态端方的站在那儿。

青龙瞧着她这幅模样，只觉得好笑，这些正道弟子都是一样，即便深入敌营，也不肯舍了那一身傲骨，雅正做派，不过如此也好，倒是给了他机会。

青龙随手幻化出了一件纹着双龙戏珠的青色斗篷。接着，起身走向江姒。江姒不知他意欲何为，下意识的退后一步。青龙不由分说的抬手将斗篷披在她身上，并不给她反应的机会。江姒抬眸瞧着这忽然靠近的面容不由一怔，在青龙的手搭上斗篷系带的一刻，江姒忽的回过神来往后退了几步扯开距离，玉指翻飞系好系带后屈膝跪下，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圣使身份尊贵，小人惶恐至极。”

青龙深知欲速则不达，故而也未上前将她扶起，只是在回身坐下后方道

“我说过，不必拘礼，起来吧。”

接着，又道

“且不论高低贵贱，我与无炎为了替你诊治可是费了不少心思，若你再吹病了，岂不是白费了用在你身上的药材？”

青龙顺势沏了一盏茶道

“冷风里吹了那么久，过来喝杯茶暖暖身子。”

青龙此举令秦无炎不由啧啧称奇，想不到这孤寡百年的青龙，撩拨他人也如此驾轻就熟。

魔教女子，若看到他们的青龙圣使对人如此细心体贴，必然难免心动。可江姒此时只觉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