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起来却是下了雨,起先只是淅淅沥沥如牛毛一般,后来竟是愈下愈大,渐成倾盆之势。
太液池边,清泉石上。雨水哗哗如柱,顺着着花林掩映的石阶急急飞流下来。天地间草木清新,一股子清冽冷香。
祁元暮倚着窗子闲翻书,静听雨水匝地,清响如铃。却懒懒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漫声吩咐与赵盛朴。
祁元暮拿伞来。
赵盛朴陛下,外头雨下得那么大,哪也去不成啊。
祁元暮朕去去便回。
元暮起身拿起把伞,抖了抖衣袖一跨便去了门外。
雨水敲打在屋檐上叮当作响。祁元暮行至屋下高举着伞,略顿了顿,抬脚便出了宫门。不到半刻来到了太液池旁。
祁元暮归来池苑皆依旧,太液芙蓉未央柳。
看着眼前雨打湖面泛起波澜,只是默然。良久之后,才凄微一笑。元暮凝声不语,低头看着被雨水打湿的衣袍和青靴,心下泛起一阵凄凉。
雨中颇有些寒意。
愁云淡淡雨潇潇,暮暮复朝朝。
玉笛声宛如一泓清流清亮入耳,散在雨中却不绝如缕。对着明镜一般的水面,元暮白衣萧萧,一只横笛响在唇边,悠悠荡荡,情韵绵绵。仿若幽谷山涧里徐徐吹过来的风,在这样的季节里却又消却了三分情丝缱绻,清粹冷冽如琉璃含光。
祁元暮愁云淡淡雨潇潇,暮暮复朝朝。
祁元暮一丛萱草,几竿修竹,数叶芭蕉。
雨水迎面打在脸上,衣冠发丝皆湿,显现出腰肢轮廓。长身玉立,越发风流。
一曲笛音方毕,耳边却响动另一曲歌声,从远处而来。余音袅袅,仿佛天仙泣泪,一曲《春日宴》歌喉如丝如缕,让人闻之欲醉。
“春日宴”
“绿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陈三愿。”
祁元暮谁?
祁元暮宫中竟有女子乘着潇潇春雨取瑟而歌。
“一愿郎君千岁”
“二愿妾身常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祁元暮谁人在此以歌寄情,你既渴望夫妻长相守,你的郎君又是谁?
雨悄悄而散,丝丝细雨朦胧如雾,连同这歌声也消散在风雨之中。柔动的歌声依稀在耳边不绝回响,雾气蒸腾,前方一树桃花淡粉隐隐约约收入眼底,“风吹仙袂飘飖举”似有一女子身穿粉色衣衫在那无边丝雨细如愁中翩然起舞。
波光天影潋滟之间,那女子轻盈舞姿宛如菡萏初放,裙袂飘飘,如同桃花不胜清风之态。风致清雅凌丽,恍然水中仙。
祁元暮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元暮远远观望看得痴了,身影直向一树芳华飞跑去,四周湖水、花木、青石从他眼中飞奔而过
忆起去岁小居汀州,波渺渺柳依依,蘋花芳草,愁思萦绕,心上人还未归还。如今柔情不断如春水,再忆故人何不返,怀人之情难断,烟波渺渺一千里,尚有余妍。
祁元暮你是谁?
桃花树下相逢,女子如玉。
晏玉棠奴婢乐坊舞姬,晏玉棠。
天色晴来,云雨消散。落花纷扬春风骤起,不觉情意斑驳涌上心头。
祁元暮竟是乐坊的舞姬?
祁元暮你刚刚跳的是什么舞。歌声幽婉,舞曲动人,倒十分应景。
晏玉棠回陛下,此舞无名。只是今日风雨无晴,奴婢感念桃花醉人,却要在疾风骤雨中受到摧折,惋惜而已。
祁元暮你称朕为“陛下”。
祁元暮你既是乐坊的人,又怎知朕的身份。
人面桃花,女子含着醉意温婉一笑。大雨初晴,面色沾着几滴水珠儿,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真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晏玉棠奴婢知道,其实人与人相逢不需等待,更无错过,只需良机。奴婢等候的那人便是陛下。
祁元暮何为良机?
晏玉棠或春风急雨,或桃花带露,即使擦肩而过,也会有下一次的相逢。奴婢认为良机便是年华不老,爱愿难离。且皆是天定而已。
祁元暮太液池旁,桃花树下,你那一舞更为惊鸿之姿。朕便信你,或许今日相逢的确是天定。
祁元暮你方才说所跳的舞无名。那朕便亲命一名,便为“春夭”。春意阑珊,“夭”则为草木茂盛之意。夭桃秾李,太液初见,或为良缘。
晏玉棠“春夭舞”,此名陛下亲安,自是好的。
芳春初盛,何彼襛矣,华如桃李。或许多年以后即是春光不再,寿数已夭。有谁人能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