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宴席

我们已经在山里面转悠了两个多小时了。蜿蜒的山路两边有齐人高的青翠的茸茸密草，草丛中生着黄的、红的、白的小花，在微风中自在摇曳，天边是黄昏的一线金光和半边天的金红火烧云。清风习习，景色宜人，这一切都该让人感觉身心舒畅——如果不是那黄昏的最后一抹斜阳已经挂了两个小时、我们不断的看到同一朵一半橘一半黄的雏菊的话。

　　事情的起因很平常。胖子做了午饭，清蒸了小哥早上出门钓起的鱼，米饭则是老爸新给寄来的嘉兴米。我心满意足的多添了小半碗，结果饭后就在沙发上坐立不安。小哥则是惯例的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看天花板发呆，目不斜视的样子让我觉得他大概在研究胖子昨天拍死在天花板上的毒蚊子是哪种着陆姿态，有哪几条胳膊腿断了，死得是否痛苦。

　　不知道是因为胃袋的胀痛还是因为他的过于安静，我莫名的有些不安。自从来了雨村，他虽然看起来是安心住了下来，但时间一长，整个人的状态隐隐显示出几分焦虑。仿佛一只被久关的猛兽感受到了肌肉的松弛体能的下降，总要在笼中不停的徘徊和磨砺爪子。最明显的迹象，就是他每天越起越早，然而训练完身体手指去钓鱼的时间却越来越晚。

　　虽然小哥一句也不曾提起，但我却既担忧又愧疚。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一条本该翱翔于天空的苍龙，即便是自愿的停留在地上，明明在不安的摸索查看自己的鳞片角爪，却又顾忌着遮掩着，不肯说出对于天空的留恋。而我，就是那个让他顾忌牵绊、把他拴在地面的脆弱绳索。

　　他这种自我放空的时间也比以前多得多了。以前在野外，他这么做是为了抓紧时间休息，而现在却成了纯熬时间。或许是放空的太久太深，又或者是习惯使然，他常常在我们叫他的时候猛然跃起，然后没摸到武器懵一瞬间，才又放松下来。我猜他放松时肩膀下沉的动作不仅仅时肌肉的松弛，更暗含着某种失望失落的情绪。

　　于是我开始害怕看到他发呆时放空的淡然表情，感觉自己像是个囚困他的恶人，又像是个绝望的末路人，徒手捧着水，掌心扣着光，握不握紧松不松手都随时要失去。总是疑心他大概明天早上就会背个小包跟我说：吴邪，我得回我自己应该去的地方了。

　　我在沙发上坐直了起来，脑子里飞快的转着念头，连胃部的胀痛也感觉不到了。要不叫盘口的伙计给我们找几个斗去下着玩？或者是小花那头最近似乎有个麻烦的喇嘛要夹，把瞎子的工作抢了也没关系，钱照给他他应该就没什么意见了。还有胖子上回说的，好像滇王墓里有某种药经，说不定可以治失忆。不过滇区现在好像听说是北派某个势力的地盘，进去可能不太方便，得先探探口气拉拉关系勾兑一下什么的，有点麻烦。

　　诶，胖子那天说滇王墓的时候，似乎还顺口絮叨了一个他从村委会妇联里捡着的舌漏。妇联里的老闺蜜告诉他说隔着十多里地的一个山头上，有个明末的贵妇墓。说不清这贵妇家中究竟是何背景、为何不与自己的丈夫合葬、不入祖坟，只听说那墓里陪葬着她的全部嫁妆，美轮美奂的金器玉饰、做工精巧的器皿摆件、妆奁镜匣书籍画卷无所不有。但那墓上当然有恶咒，凡是敢动一草一土的人都会迷失在山林里，难逃一死。

　　据说是真的死了几个人的。刨食艰难的年岁里，壮着胆去贪图富贵的人，无一不双眼圆瞪惊恐万状的死在山中，尸身许久后才被偶然路过的猎人村民发现。

　　那个山头胖子也远远的见过，据他那点响叮当的风水知识，尚能看得出那座山头实在是不宜葬人。葬经说葬山之法，势为难，形次之，讲究势与形顺者为吉。然而那座山头势吉形凶，入葬祸不旋日，谁要是把人埋在这种地方，根本就是和人有深仇大恨的，盼着人死后不宁，成凶成煞呢。

　　想到这，我来了精神，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小爷我就带着麒麟来散散心，顺手把这凶煞掀了。

　　“小哥，你巡山的时候去过村子后面十多里远的那个孤鸿山吗？”

　　小哥面色淡然，然而手上的动作行云流水，三两下装了些踩点常用的工具塞进他的登山包，我换个衣服的功夫便已经等在了门口。胖子已经去了村口妇联和老闺蜜们搓麻将，我给他发了个微信带上门就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