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梦，它的定义一向很含糊，有人说它是平行世界中你的经历，也有人说他是过去的总结与未来的预言，迪卢克很少做梦，之前对于他来说是这样。

在提瓦特的时候他的夜晚总是忙碌的，要么在酒庄里处理事务，要么奔走于蒙德城之间解决隐藏的危险，少有的梦境也是自己与父亲相处的时光。

后来他会梦到另一个人——金发的异乡者。

下午工作结束后迪卢克收到了张医生的邀请。

迪卢克曾想过无数种自己与空产生交集的可能，只不过唯有这一情况被他排除在外，在他收拾好东西的时候同事找到了他，虽然嘴上说着下班小酌一杯，但明眼人都知道是有事讨论。

他与张医生并不熟，两人找了个店坐下来，普通的家常菜和两瓶啤酒，店里面人烟嚣杂，去了傍晚的安静。上了菜，两小杯啤酒入了肚张医生才开始正题。

“我要走了。”张医生说。

“听说了，恭喜。”迪卢克抬起头，“祝你工作更上一层。”

闻言张医生笑了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迪卢克是一位出色的后辈，光芒之辉煌让他们这些前辈都有些自愧不如，他想将空托付给他是不错的选择。

作为医生，张医生无比希望空能够痊愈，这个温柔的男孩应该享受这个世界反馈给他的同样的温柔，而不是被病痛折磨。

虽然给亲属看病是他们的大忌，但张医生认为迪卢克是最优的选择。

回到家的时候迪卢克有些头晕，或有酒精的成分在其中，也或是喝酒时张医生的那几句话，他有些烦躁地扯开领带扔在了一旁，坐在沙发上用小臂遮住双眼。

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想什么，大脑一片混乱，那些理不清地线模糊地拼凑成少年的形状。

曾经他与旅者会一起坐在燃烧着壁炉的酒庄里，面前是刚出炉的饼干点心，少年的脸被面前的咖啡冒出的氤氲热气模糊，那时空会谈一些他旅途中的趣事。现在呢？迪卢克只能从别人的口中了解到空的事，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只是这份温柔可能再也无法眷顾到他们。

空没有荧的课那么紧，一大清早女孩就去了学校，空如往常一样买了菜，中午和派蒙吃完饭后不紧不慢地收拾东西去店里。

店铺所在的购物中心预备周年庆的事项，虽然学校那边轻松了许多，但咖啡店的事务与之同时忙碌起来，出门后空想起店员同他说的甜点屋，想了想准备绕个路买来看看，一方面是学习一下，另一方面是犒劳一下自己店里的员工们。

他跟着导航的位置稍微饶了路，大概因为工作日的缘故，店铺的客人没有休息日那么拥挤，店内三三两两的客人正在挑选商品，空推门进去，入口的凉风洗刷掉身上的热气。

空喜欢这家店的装潢，进去后他瞬间被点心的芬香包围，空气中弥漫着刚出炉的面包的麦香，其中带着酥皮的香气。

安静的店里少有人说话的声音，阳光透过玻璃投射在地面上形成大片的光斑，空拿着托盘挑选点心。

刚刚从后厨出来到柜台的五郎一眼就看到了空，对方微微低着身，用夹子去取放在玻璃台里的点心，金色的辫子垂在胸前，五郎晃神中回到了还在军营的时候。

客人的声音唤回了五郎的思绪，他笑着替排队的人们结了账，工作的同时脑子里思考着一会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空。

这太复杂了，如果表现出想念有些虚假，表现得愧疚或会勾起空不好的记忆，五郎想不出好的法子，恨不得现在拿出珊瑚宫心海给他的锦囊看看有没有好的解决方法。

空有些意外自己在这见到了五郎，他脚步一顿，看着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表情奇怪的人，思忖片刻后走上前。

“你好，结账。”

简单的四个字，没有任何过多的赘述，五郎回过神来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愕，但一瞬而过的惊讶后是钻心的疼痛。

他们曾是并肩作战的战友，共同面对雷霆的威光，而如今明明如此近却感觉中间横着望不到头的裂谷。

五郎也记不清之后发生了什么，他似乎结了账，麻木地说着“欢迎下次光临”，等到下一位客人上前，五郎才意识到空早已经出了店门。

今天的天气很好，空这样想着，已经习惯了身边突然冒出的曾经的友人，说不芥蒂不可能，但至少能够接受了，他甚至能平心静气地到温迪的花店去买花。

或许正常的交流并没有问题，但空厌恶他们一个劲地贴上来，一个劲地献殷勤，好不容易才将他们的好遗忘，现在这些记忆想要回来理所应当受到了自我防御机制的攻击。

空抱着新鲜的花束，花瓣上还沾着水珠，他顺着拥嚷的人群走着，周围贴着周年庆的海报。大概真的因为周年庆宣传的缘故，现在仅仅是活动的前瞻，客流量比往常工作日大了许多。

到店的时候客人挺多，空摆摆手让员工各忙各的，自己也是到了休息室里的小办公室坐下，可他椅子都还没坐热就有人来找了他。

空是这里的老商铺了，现在周年庆活动内容和流程虽然已经定了下来，但更多细节还需要他们这些老商铺的老板聚在一起讨论。

来找空的工作人员还透露了一个更加劲爆的消息，那就是他们所邀请的嘉宾今天也会到场确认流程，其中就包括神秘嘉宾。

他们所邀请的几乎都是什么有名人物，一次出场费可能比空两三个月赚的都多，这次购物中心真是大手笔。

一提到有名气的人空就想起了学校的迎新，他眉心染上一丝倦意，抬手轻轻揉着试图将它拂去。

“好，麻烦你了。”空应了声，让工作人员先去，自己处理完这最后一点尾巴就过来。

关上的门将自己所处的房间与外界的喧闹隔绝，空后倾压在椅背上，仰头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心中的烦躁与疲倦交杂，虽然空认为自己已经能够平和接受一切，但接踵而至的麻烦与曾经制造麻烦的“友人”足以让自己身心俱疲。

他看了眼日历，准备在国庆小长假的时候给自己放个假，不管是哪，只要能够逃离这座城市就行，哪怕仅仅几天的时间。

等到空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务到开会的地儿时其他人已经讨论差不多了，空开了门把所有人的注意吸引过来，房间内交谈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挠着头说抱歉，注意到在他进门时角落处投来的炙热目光。

空顺着目光看去，角落的那人打扮严实，帽子、口罩、墨镜一个不少，想来是什么重量级的人物。

主管见空来了，重新为他介绍了一遍今日的来客，自然包括角落那引起空注意的人。

如今顶级模特，大小时装杂志上都有他的身影，所代言的产品更是红遍大江南北，新一代的国民老公——达达利亚。

如果在这个世界，这么称呼他的确没有问题，他是完美的，是上帝偏爱的孩子，出众的气质和帅气的外表注定他与灯光舞台有着解不开的缘分，在别人的眼中他就是男神级别的形象。

但在空眼里他的形象截然不同，达达利亚是一个麻烦，先不提本身就对立的身份，他对战斗的热衷也给空带来过不少的麻烦，在关系僵持时，达达利亚更是有着说不清的借口跟他打架。

在空看来无论是散兵还是他达达利亚都是一个疯子。

在见到空后达达利亚终于脱去了厚重的伪装，他朝着少年露出爽朗的笑容，认真又虔诚地注视着空道:“你好。”

该说好久不见，还是初次见面。

空调整好心态好回看了过去，平静地答道:“你好。”

达达利亚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空除了平静与冷漠外别的表情了，没有曾经赌气的小脾气，没有疲惫时的依赖，没有担忧时的眸光，一切都远去，远得明明近在眼前却永远摸不到尽头。

他很想抱住空，想让空不用在他的面前维持伪装，想让所有都回到曾经。

可是一个拥抱是如此地奢侈，他们最后仅仅握了手，就连相碰也不多停留一秒，彼此的温度都没有感受到就松了手，然后站回自己的位置。

针对活动的流程在空来之前已经差不多决定好了，现在进行完最后的决定后主管手一挥表示合作愉快，活动持续三天，这代表作为嘉宾的达达利亚能够与空共事三天，不过少年不会经常出现罢了。

达达利亚没有立马回去，而是在所有人退出房间的时候叫住了走在后面的空，他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只是单纯想与空多呆一会。

空回头看着他，思索片刻便拉了一把椅子坐下，以前他就常与达达利亚聊天，两人虽然立场不和，但性格相补，同样是长子，因而有不少共同话题。

“过得如何？”空换上了笑容，目光却冷冷地看着达达利亚。

“如你所愿。”青年努力维持着脸上轻松的表情，但双眉已经将他心中无处发泄的悲哀暴露了出来。

“是吗？”空笑了几声，“我以为你们会过得很好，毕竟麻烦消失了。”

空还记得他与达达利亚决裂的那天，两人兵刃相接，身上的伤口使神经都已经开始麻痹，空不清楚他们战斗了多久，只能觉得双臂因为武器上传来的力道震得疼痛，他咬着牙，双眸载着悲痛。

“为什么？”少年一遍一遍问着，身形也屡屡后退，直至退到了巨石处退无可退，他手中的单手剑才从手中滑落。

在剑落在地面上发出冰冷声响的同时，达达利亚手中的水刃划破空的脸颊，斩断了几缕颊侧的金发，然后刺入他头侧的岩石里，执行官表情阴鸷，无光的眸如同至冬常年的寒冰，看向空的目光冰冷入骨。

“很简单。”

他一字一顿地说着，这一刻他不是往日里空身边如同小狐狸一样的达达利亚，而是愚人众执行官公子。

“因为你是个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