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6 年少的话，就别作数了

苏烟流就这样离开了扇子崖，有人传她顶撞师父，被逐出了师门。

那两年里扇子崖非常没运气，师父出了车祸，新老板不懂戏，戏友们都走了，扇子崖一时间风光不再。

扇子崖再次转手那日，收到请柬的苏烟流登门而入，在扇子崖的堂前上了三炷香。

隔着周遭人群，闵千寿一眼就看见了她。

这两年来，有无数媒体邀请她登台演出，她离开扇子崖的舞榭歌台，选择站到镁光灯下。

他也不止一次在深夜来来回回看她的节目回放。她有柔美的身段、纤细的肢体，还有一双传神的眼睛。

他注视她的目光专注而孤寂，像是在看一颗他深藏了许多年的星。

那些深夜的寂寞心事仿佛又回到了故事的最开始，他在病房里看到她的惊鸿一瞥——因为这一瞥，他才来了扇子崖。

如今他在，她却已离开。

晚上的宴席，两人狭路相逢。闵千寿穿了烟灰蓝色西装，整个人丰神俊逸，就是瘦了点，不过比以前要稳重。

苏烟流冲他举杯：

苏烟流好久不见。

她穿着银枝绿色盘扣旗袍，深绿色波纹像海藻似的笼在她瘦弱的身上，她说：

苏烟流恭喜你买下扇子崖，我敬你三杯。

苏烟流第一杯，敬我前程锦绣，日后富贵。

苏烟流第二杯，敬你前程无忧，长命百岁。

她仰头，又是一杯。

喝到最后，苏烟流慢慢走近，她看着他，眼里闪着细碎的光：

苏烟流这最后一杯，就敬我们两个吧。

三杯酒，闵千寿都接了。

他的眼睛深不见底，仿佛多年的古井。

——

宴席午夜才散，闵千寿在门口守株待兔。

闵千寿扇子崖修了间更大的戏院，不去看看吗？

他言语轻轻，像是在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苏烟流笑了笑：

苏烟流最近忙，没时间。

像是在回答，她不打算回来了。

苏烟流跟旁边的师弟们打招呼，巧笑倩兮，再转身，从门口拿了外套就要走。

闵千寿又说：

闵千寿扇子崖现在的老板是闵家，你知道我是为了谁才留着它的。

苏烟流站定：

苏烟流师父以前教过我，心存杂念的人唱不好戏。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在台上，你唱着唱着，就容易唱成自己的故事了。

闵千寿师父说的你都记得，那你记不记得你以前说过的话？你说扇子崖的花花草草你都护着，我这个师弟，你定护一辈子。

苏烟流年少的话，就别作数了。

苏烟流的背影纤细，她摆了摆手，再没回头。

闵千寿看着苏烟流渐渐离去。

如同又回到了两年前的深夜。那一次，他目送她离开，到现在隔了两年才见，如今她不顾一切又要走。冥冥之中，这一分别，他只感觉又会有很大的艰辛等在前面。

他已不再是曾经的少年了，回到两年前，他完全可以拉住她，但他没有。而现在，他更完全可以护得住她，可是……他没机会了。

苏烟流撩开藤蔓出去的一刹那，大家都看见一直谈笑风生的闵先生不知为何弯下腰。他隐忍了一晚上的苦痛终于袭来，面色苍白，不断咳嗽着，一只手死死地捂住嘴，直到殷红的血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

直到大家过去搀扶他的时候，他的眼睛始终看着门外。可是那里并没有谁在，只有夜风呼啸而过。

头脑昏沉间，他想起她说的：扇子崖的花花草草都是我要护一辈子的，更别说这么好看的一个师弟了，我定护一辈子！

闵千寿想，这么好听的话，怎么就不作数了呢……

——

急着离去的苏烟流其实是去了医院，她赶在深夜去了。站在玻璃窗前，她只看到病床上那个萎靡不振的身影。

车祸让他成了植物人。

他永远不能再开口唱曲。

他喜欢母亲的秘密，就这样跟随那两个十年前就葬身汪洋大海的人，一起深埋海底。

苏烟流静静地看他许久，鼻子有些发酸。有护士过来了，她重新戴上眼镜，然后大步离开。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