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司凤没有接话。
还能怎么接呢?
妖魔一体,从来都是一场笑话。
妖族……何时不是笑话了?
太平之时,妖族向天界献上公主,未曾得到天帝半点真心和怜惜。
天魔之战,妖族为魔族摇旗助威,鞍前马后,在人家眼中,也不过是条驱使起来顺手的狗罢了。
随风摇摆的墙头草,自珍自重都做不到,谈何受人敬仰?
他的父亲曾经是高高在上的天帝大人,他目空一切刚愎自负,在柏麟成长以前,他从不认为有谁能动摇他天地之主的地位,其中当然也包括自己这个半仙半妖的儿子。
他幼时就明白,天界殿下的称谓只是金玉其外,只要那人不乐意了,这虚镀上的一层金也随时可以抹掉。
所以,他摆正自己的位置,独居天池,不争不抢。
天池清净,多年无人打扰。
直到有一天,天界的战神将军闯入了那里。
没有过去的战神,与天界格格不入。
他以原形示人,她不知道他身份,才敢向他敞开心扉,诉说心事。
那日她捧着一朵良缘花来,失落地问他,帝君为何不喜欢她。
他想告诉她,柏麟帝君是无情一脉最具天赋的神祇,三界之中,谁能动摇他的道心?
号称第一的罗喉计都尚且不能,她又如何能。
只是,她的感情纯真赤诚,天宫九重寥寥无几,实在珍贵。
那时的他,渴望能够这样勇敢地爱一个人,也渴望被人这样爱着。
所以当他知道她触怒天威被贬下界时,第一次开口请求他的父帝,让他到人间陪她。
十世九悲,最后一世,他以为他与她终于修成正果了,直至很久以后,柏麟以身殉世,罗喉伤情退隐,修罗王复生,重新清算与天界的恩怨,才揭开被尘封的种种隐情。
他自以为的守护,从头到尾,都只是他父帝的阴谋算计。
可惜,曾经的天帝陛下未能如愿,仙族与魔族缔结姻缘,结的是禹司凤和褚璇玑的姻缘,不是天帝之子与魔煞星的姻缘。
魔煞星的心只属于一个人,那人死了,他的心也死了。
罗喉计都将褚璇玑剥离出来,她便只是凡人褚璇玑,不是三界最强者。
求不得三界最强,失了道心的天帝如何抵挡得住魔族的进攻。天魔二战爆发,修罗锐不可当,封印千年,战力不减。
这一轮烽火中,再没有那个克己奉公的神明,顶着众仙殷切的目光,做一个疯狂的决定,力挽狂澜。
真正战场远比他想象中的要残酷,无力感昭然若揭,过往以为的对与错,全然颠倒,他们都指责过柏麟,可处在他的境遇里,却没人做得比他更好。
“对不起。”
这三个字隔世经年,意义并不大,也许柏麟不会接受,但他一定要真切地说一次。
“你……”禹司凤莫名其妙向他道歉,昊辰还未理清缘由,就对上他热枕的眼眸。
他跟他说:“我想振兴妖族。”
他从战神身上学会了深情与释怀。
从柏麟身上学会了自强与尽责。
真情固然珍贵,有些东西却比真情更加重要,妖族不可能永远攀附天界,或者依附魔族,他们已成一族,就该有一个族群应有生命力和凝聚力,这些都得他们自己探索修建。
他是妖王,他的决定,只需向魔尊报备,本不必征询天帝的意见,可他想知道,身为天界之主的他会怎么看,会觉得他不自量力吗?会觉得他盲目自信吗?会觉得他……很幼稚吗?
昊辰坦然与他对视:“如果你能做到,那将是三界之幸。”
这话若是旁的人说,或是从前的自己听到,确实只会觉得这个人在大放厥词,无需理会。
或许经历了太多事,心态不似从前,观念也有所转变。
天界对修罗的牵制只是一时,若战火再起,他未必还能守住天界,妖族兴起,仙妖魔三足鼎立,达到最佳的平衡,方能掣肘修罗。
禹司凤既惊又喜,难以置信:“你当真……支持我?”
“当真。”昊辰道, “你若有需,我甚至可以助你,但你要保证,你今日所说,绝无虚言。”
他所有的假设,都是建立在妖魔存阋的前提下,倘若妖族兴盛,妖魔联手,那对天界的打击必然是致命的,他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禹司凤虽已表态,他却不敢全然相信:“你若敢骗我,休怪我心狠,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必当先覆灭妖族。”
禹司凤激动地搭上他手臂:“我保证,我今日所说,绝无虚言!”
昊辰垂眸,落目于衣袖上修长的五指,漠声提醒:“今日你我商谈的是两族大事,此刻我以天帝的身份会谈妖王,还请你自重。”
“是我太激动了,昊辰师兄见谅。”禹司凤讪笑着松开手,换一个更亲近的称呼。
昊辰软硬不吃:“在人间,你我并非同门,昊辰担不起宫主这声师兄,宫主慎言。”
— 祝大家新春吉祥,万事顺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