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有乔木（二）

同一个夜里，万里之外的南都城，明宴也见到了自银城远来的使节。

而使节的神态虽依然不算客气有礼，但表态却忽然有了大的翻转。

“我家少主说，先兄甚爱此女，而兄弟相继是为悖乱纲常，他本无意于此，为之计不予深究，只请明氏报偿月氏资助其父的耗资。自此之后，此女与银城月氏再不相关。”

“本就是家弟行事鲁莽、不知分寸，平白累及顾氏。还请月少主放心，我必不薄待于她。”

“至于偿补，本是自然，还请月少主放心。请。”事情收尾简单到远出乎明宴的预料，因此虽然被指桑骂槐地讽刺了几句，他也没有流露半点不悦，只全作不知地让人带那月氏的长老下去休息。

“既如此，在下便静待明少主的处置了。”

南方早春的雨总是格外缠绵不绝，雨丝袅袅，从平坦的天空中飘落下来，随着料峭春风颤巍巍地落在翠绿色的新草上，一下便是十几日。

这样的早春之夜格外有几分寒意，明宴走在廊檐上低低一叹，尚能隐约见到空气中的一道白雾。

秾丽稠艳的眉目被他眉目间的孤清冷然和冷冷春雨压下几分，似同万古一归的古桃树，虽将妖娆颜色与古朴庄重奇异地糅合在了一道，却自有一种云端高阳的傲然疏远。

踏进自己居室前，他揉了揉眉心，对守在门口的人道：“让顾氏过来一趟。”

“是。”立时有人应声退下，并为他关上门。

未几，门还未关上，他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补了一句：“夜雨寒凉，让她多加衣。”

  “弟子遵命。”那人关门的动作微顿一下，很快便将柳木的移门推上。

明宴不喜人近身，更不用侍女随侍，因而此刻偌大的室内，便只余他一人。

他走到书桌后坐下，随意地拿起几本岸上堆积如山的册文翻看。无一例外，六成是谏言斥责明然行事不堪荒唐要求严加治罪，顺便要求降低给顾玖的封诰，剩下四成是赞同给予顾玖侧夫人之位以安中都，并且要求他尽快敲定嫡妻之位，不可真的示弱紫帝。

尽数丢在地上，他索性用了灵焰将之付之一炬。

“长公子，顾夫人到了。”

“进。”

移门打开，先映入明宴眼帘的是一双鹅黄色缀南珠的绣履，然后是长至鞋面的雪狐毛皮大氅。

门被关上的时刻，来人恰好低头俯身行礼，他只看得到她挽起的流云髻边那支浅金色的合欢步摇，和她精致小巧的耳垂上一对金镶玉的羊脂玉坠。

“公子安好。”她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明艳不可方物、俏丽雍容更胜花中之皇的面容来。

顾氏双姝，长女清滟而有媚色，九女明艳更兼娇俏，占尽世间女儿七分颜色。

“坐罢。”明宴的眼神一滞，不动声色地越过她落到她身后的屏风上：“无人之时不必如此拘束。”

闻言，顾玖眼睛倏尔一亮，那副规行矩步的模样尽数丢掉，不客气地找了个最近的座位坐下：“多谢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