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春（四）

“但她……她会嫁给心爱的人，嫁给一个全心全意待她的人。”

“这个人或许不是出自那十二个古板破烂到快要腐朽的姓氏，或许只是一个平庸碌碌的小家族子弟，甚至是一个无门无派的散修，但一定是这世上最能让她开心展颜的人。

她会拥有光辉灿烂的一生，会在父母、兄长、丈夫的爱护中……”

李梦华忽然不知道如何继续说下去。

三年，他有许多许多的话想要和这个朋友讲，甚至还去祭扫过银城他的坟墓，可他那时什么都没说，他知道：月翾的魂魄并不在那个孤冷死朽的地方，而在此处，在此处开出一树的黄华赤实，永远庇佑着无法继续守护的恋人。

“或许……”多么满怀希望又催人绝望的两个字啊。

八卦阴阳、五行命理，人世间有那么多或许，有那么多的分叉，可却没有一条生路是属于她。

更讥讽的，是他拥有能看出所有法则主宰者的命运和归宿的眼睛，能牵动星盘扰动整个九州的气运，却连心上之人面前的死局都无力触碰。

他看着她走到万丈深渊的面前，却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纵身跃下，跌落烈焰。

“你只是想让她活着，好好地、有尊严地活在这个世上。可这世道居然不容你。”李梦华饮下最后一口，明明只是浅斟薄饮，纤长的眼睫却像是支撑不住浓重的醉意，轻轻地扑闪着。

“她甚至都不知道你爱着她，不知道你为她做的每一件事。你甚至没有喊过一次她的名字。”李梦华喃喃自语，眼尾微微发红。

“阿翾，他们都说暗域是最藏污纳垢、黑暗腐朽的所在。可在我看来，夜罹寒那个家伙至少表里如一、言出必行，从不试图矫饰自己的贪婪，是我们这些人里最坦荡真实的一个。”

他侧身过去，倒在满是泥污的残花堆里，与一朵跌落枝头的棠花一般无二。。

“曦儿说我是这个世上待她最温柔的人。可我知道，你才是啊。”将酒瓶捏作齑粉，李梦华苦笑笑，将之随风扬去。

“我终究不能一切遵循她的意愿，不能坐视她生命就这样走向终结，只能自私地替她做这个决定。”

他轻声叹息，重又从地上爬起来，苍蓝色的袍子沾满污泥和残花，形容狼狈，神态憔悴。

他站在这株四季葳蕤繁茂的沙棠树下，先是伸手触了触那遒劲有力的树干，又抬手接住了一枚坠落的赤色果实。

“真是偏心呢……”他倏尔一笑，笑骂道。

“啪挞——”下一秒 ，又一枚小一号的果实砸落下来，直至落向树下人的头顶，幸得李梦华眼疾手快地接住。

“还真是……越活越小孩子脾气。”

笑着摇摇头，李梦华珍重而小心地将这两枚果实放进自己的储物戒中，背过手洒脱转身。

“下次来，阿翾你可要大方些啊。”

仙剑一瞬破云穿霄而去 但他还是听见了身后枝叶沙沙作响的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