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春（二）

短暂的停歇后，雨愈下愈大，以奋不顾身的姿态拥抱大地，接受碎骨粉身的命运。

昏黄的琉璃盏里，燃烧鲸脂的火焰时而溅起火星，伴随着吟哦相亲的声响。

像小儿般拥抱着滚进一处，柔软被褥层叠裹挟情热，在沸腾骨血里呼啸驰骋，窗外雨声如注，应着高高低低的喘息，吞进彼此温暖的口腔。

星霜荏苒，居诸不息。

眼尾绯红，顾曦的唇被磨出一层蛊惑的深色，被坚实展臂捞了起来，紧紧拥入怀中：“天开始亮了……”

她，也必须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后半句话吞咽进唇齿的厮磨里，紫宵怜爱地吻去她眼角的潮湿，下巴凑在她白皙的脖颈上，细细嗅那清冷素雅的香。

他皮肤上凝结着轻薄的一层细汗，静静拥着顾曦倒在凌乱的被褥上喘气，半晌，低低呓语出声：“你总是这样冷静。倒也不知是好是坏。”

他既高兴于她有这样一副水火不侵的心肠，能够在诡秘阴怖的后庭里独善一身，在陛下阴晴不定的心思里安遂平安。可他又绝望于此，既是为自己得不到回应的恋慕，也是恐惧于会与她对立相杀的立场。

世人说他是帝王手中一柄只懂得蹈锋饮血的剑，忠诚无二、锐利逼人，只以握剑之人的意志为自己全身心的向往。可即使再如何剥夺他作为一个人本身的所有，再如何教导他舍弃与陛下与家族无关的所有，他仍有独属于自己的羁绊。

顾曦于他怀中仰起头来，吻了吻紫宵的下巴，亲昵地责怪道：“真是心口不一、任性易变呢。”

　　耳垂被红色晕染透，紫宵却犟着脾气不肯承认，只俯首吻了吻那双美丽的眼睛：“谁让你美丽得让我着魔呢？”

“我的卿卿，我的芸娘，我的恋人。”

茶色的眸子满心满眼只倒映着她的面孔，一声声轻轻念过她的名字。在她披散的乌黑发丝间浅吟低唱。

　他叹息了一声，试图从这样迷醉不舍的情绪中稍微挣脱一二　：“芸娘，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你不需要为我做什么的，阿宵。”顾曦伸出手，柔软的指腹在眼前人冷峻动人的眉眼间游弋，然后是俊挺的鼻梁和柔软如樱的唇瓣。

“我只是……想报答你，也想让你少一些寂寞。或许，你可以把这当成交换或者消遣，无聊的岁月里，如果可以，我愿意陪你打发打发千篇一律的生命。”

　　“阿宵，在你的生命里，在你注定光辉的生命里，我只是你偶然路过的一朵夕颜花，朝生暮死、卑微渺小，投注一些目光便够了，绝不要为我停留步伐。”

　　茶色的眸子里动人的光彩随着她的话燃起，又渐次熹微。

他无声地笑了笑，靠着她缓缓闭上眼，一言不发。

　　良久，他才沉沉地开口道：“再等一等，待到雨歇了，我送你回去。”

　　手指拢入她散乱的发，将他们散乱的发交结在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