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饮一啄（二）

　那双墨玉瞳孔中殊色流转，全无戒备地同他说起了故园旧事。

“小玖的阿爹是除我父亲之外叔伯里展露天资最高的一位，尤其月翾出生后，月氏更是不惜代价地助他修炼。”

“如果只是到这里，不过是你情我愿的博赌交换罢了，无所谓恩义。”她极轻极浅地，“更无所谓愧疚。”

“今日月氏技不如人被明家占了成果，也不过是弱肉强食、天道循环。”

她说的那样纯真而残忍、冷漠而骄矜，他却觉得理所应当。

　“月翾……”

　容色惊人的少女轻抬起那双瑰丽璀璨的眸子，暖色与冷调杂糅成一片。

　“至少他将小玖视作一个人，而不仅仅是一个助益修炼的工具。”

　“每岁小玖生辰，他都会亲自选一份生辰礼给她。见到自己族中的姐妹有什么，从来不会忘记小玖。”

“他从客卿口中得知小玖将觅兰和牛乳全部留给我后，送给小玖的东西至此便都是双份。”

　“或许是他将这个素未谋面、为他而生的孩子当做妹妹一样关怀，或许他只是于心不忍想补偿一二。但所有的关心和爱护都不是虚假的。”

　　万般心绪涌上心头，紫宵低下头，重又为她盛了一碗，声音低而清晰。

　　“顾曦，你不欠任何人的。也不要为任何人搭上自己。”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微哑，“陛下已经为顾玖出过一次面，不会再插手此事。”

　　“月翾死后，月翛性情大变，他不会轻易揭过此事让明家保住颜面。”

　　吸细微顿，紫宵将那木碗轻轻推到她的面前：“芸娘，万事多想想自己。”

　　“这些事，该是你的父兄叔伯的责任。不忍，只会让你的处境更加艰难。”

　　见他满脸认真的严肃模样，顾曦楞了一下，倏尔展颜一笑：“谢谢你……阿宵。”

　　那双如春水般清融温煦的眼眸啊，多情又温柔，当她望向你时，眼底的缱绻之色几乎能溢出来。仿佛这世间人潮万千，她只将你一人纳入眼底。

　　谁又能拒绝这样一双眼眸呢？

　　紫宵不知不觉伸出手去，食指触在她领口边的淤红上，那是炽烈的吻纠缠于肌肤不忍分离的留痕，是呼吸贴服在白雪之上的存印，可能是被珍爱宽和地对待而不明显，淡淡的绯色只在领口处露出一点。若不是他牵着她奔跑过巷陌小道使她的衣裳微乱，可能也无从发觉。

那是他的主君刻下的印痕，是芙蓉娇卧时雨露的轻拥，是霜雪红梅上熏风的轻擦，是……

　他满心罪孽不伦的倒影。

那轻盈的鸦羽在她眼下投下影子，割碎光影交错的纯白与幽寂。

而当她抬眸与他迷醉的目光相接的那一刻，阴霾尽散，唯余一弯清华冷清的月色在映照。

浅茶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如梦惊醒。

紫宵慌忙地收回手，不敢再将目光落在顾曦身上哪怕一瞬，生怕自己眼底一瞬逾矩僭越了太多的情感会惊吓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