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家

　颤栗，突然成为了紫宵刻入肌理的一种本能。

　　那是一种比巨大力量与无上权柄更让人迷醉沉溺、向往渴盼的感觉。

　　就如同，如同将一瓣微覆寒露的罂粟含在舌尖细细品啧，再贪婪地吸吮尽所有的芬芳与汁液。

　　“将军……”

　　紫宵看见桃花的颜色轻染上那女子的笑靥，看见她慌忙收回的指尖，看见她抬眸望他时流露的惊惧，看见她眼底比九霄星河还要澄明的流转……

　　那生于阴翳亦寄生于暗影的人，第一次有了属于自己的一丝贪婪。

　　*

　　没有风盘旋的原野不止息地向远方延伸，干涸、破败的地表几乎无法给任何生命提供供养，唯有零散的石兰草自枯石烂岩的夹缝挣扎着生长。

　　绣白虎图腾的黑色王旗悄然探出地平线，无风招展。

　　旗帜之后，一支黑衣肃敛、建制齐整的卫队环护着两辆乌木车缓缓行进。

　　后一辆的车帘被纤指轻挑开，露出半张轻纱覆面的鲜妍面容。

　　端坐在另一侧的紫宵自入定中睁眸，恰看见那女子眼眸里的飘摇细雪化成了渺渺的云雾

　　“穿过这片荒漠就脱离了夜氏的势力范围，便可改用仙船。”

　　“还请……顾姑娘放心。”

　　“妾生于微末，长于微末。此生得见天地浩荡，已是万幸。”顾曦轻轻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前一辆撵车之上，“只是家妹原还有承欢膝下的时间，却要被我这无用的姐姐牵连来作掩护，不免遗憾。”

　　“林二公子……少阳是个很好的人。”

　　少年把生硬的语气放到了最软，换了最可信的称呼，笨拙而真挚地想要打消这份低落。

　　紫宵也未曾预想到：林霁居然假戏真做，丝毫不顾林氏森严家规的束缚，要将顾玖带回青州。

　　“妾知。”轻轻放下帘幕，顾曦回眸望他，温软而娴静，宛若临花照水。

　　可再好，也不过是无能继承氏族的庶幼，是连自己妻妾都无法庇护周全的“羸弱”之人。

　　她家小玖的一生，该是乘风而起、荣耀而辉煌的，该是干干净净、平安喜乐的，绝不能毁于林霁的一时兴起。

　　心底松动一寸，紫宵翕动两下唇舌，正欲说些什么，巨大的声嚣轰然响起，撵车因巨大的气浪而猛地止在了原地。

　　“保护二公子！”

　　甲胄兵刃相击的声音不断响起，粉碎了荒野的平静。

　　用身躯为垒，将顾曦护在撵车的一角，紫宵悄然唤出命剑。

　　能让他都无从察觉行踪的高手，至少是合体期以上的大能，不是林霁和他两个化神修士能有把握的。

　　想阻扰陛下的人，比他们想象得还要迫不及待。

　　“明宴、明然。你们是要向中都宣战吗？”

　　林霁尚带稚气的声音自外间传来，顾曦轻轻颤抖着，垂下眸，身体蜷缩得更厉害。

　　车外，一队明黄色箭袖轻袍的修士正与林氏的黑甲卫队持剑对峙，队首是两个踏剑凌空、眉眼极其肖似的金衣少年。

长眸微挑，是仙界秘闻里记载的飞凤的模样，恰似春日拂过九州大陆的第一缕长风，匆匆一顾，便足以惊动所有冰霜中假寐的生灵。

　　眉是极岭绝地才能写就万一的郁郁黛色，唇是被血滋养千载的古桃方能染成的丹赤。

　　一样的秾丽稠艳，一样的风情潋滟，却被各自的神态写成了不同的风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