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之事

果然，和聪明之人说话，当真是一点就透。陵容也恢复了清浅的笑意，自信地向曹琴默点了点头。

“我醒来之后，梦里的事真的发生了好几件，我那时才当真了。为了不让梦里的事发生，我便做了许多改变。如今的桩桩件件，可和梦里大不相同了。梦里的安陵容......其实手上沾了好几条人命。所以，我让姐姐千万信我不会害人，是因为我醒来就在想，梦里的事倒不如就把它当成我的前世，而如今的我便要为上辈子赎罪。或许这样，才能避开梦里那个凄凉的结局吧......”

陵容的心思转了几回，最后打定主意还是随便找个借口，而不把自己来自几百年后说出来。借助那个时代大家都颇为相信的怪力乱神，倒反而容易劝动她们。

果然，曹琴默看着陵容蓄满眼眶的泪水，知道她并未说谎，也看着殿外连天的荷叶沉思了许久。娴嫔说那梦里的安陵容害过人，自己又何尝不是？华妃看不惯的那些宫女、妃嫔，自己可没少帮她出主意去整治她们。

是啊，自己这样的人，若再不像娴嫔一般行善积德，只怕落在老天爷眼里，是合该不得善终的。

“妹妹，若是能避开梦里的事情，这样温宜公主的一辈子，就必是好的吧？”曹琴默此刻已没了曾经的精明伶俐，面带愁容语气卑微，当真是个为孩子操碎了心的寻常母亲。

陵容握了握曹琴默冰凉的手：“嗯，就我从梦里的内容来看，姐姐从此一心抚养温宜公主，交好敬嫔、欣嫔她们安安稳稳地过好自己的日子，便能和公主一世平安了。华妃也是可怜人，姐姐日后不跟着她害人，可也别落井下石，便好了。”

曹琴默听到这里，心中又是一惊。自己的确是谋划了万一华妃失势，便全盘托出华妃罪行，请求皇上赐死华妃这么一条表忠心的退路来着。看来那个梦的确是有些天意的，而她选择安陵容的确是赌对了。

她心里突然就有个想法，今日之后便开始借口为温宜祈福、潜心礼佛，渐渐让后宫里的所有人都忘却她曾经和华妃的瓜葛。其实她从来就没有真心地爱过雍正，争宠，不过争的是温宜的前途罢了。如果她能以不争为争，那何苦还要像以前那般一样寄人篱下、如履薄冰呢？

“我看妹妹这个梦，倒真像是老天爷借着妹妹，在对后宫里的众人说话呢。妹妹可否再告诉姐姐些什么，譬如，譬如未来的皇后、太子......”

这如何说得？万一这个曹琴默哪天又走了背主求安的老路子，自己今日妄议皇嗣就足够赐死抄家的了。可是，若今日能够让七窍玲珑心的曹琴默怀疑上皇后，的确未来也是自己为安陵容复仇的极大助力。她立刻装作一副被吓到的样子，起身借着四下探看是否隔墙有耳的功夫，想到了一个说辞。

“梦里的安陵容没能活到皇上立太子的那天，姐姐可知为何？”

“因为陵容入宫后不久便成了乌拉那拉氏皇后在后宫里最亲信的爪牙，最后她因为帮乌拉那拉氏戕害皇嗣，东窗事发而死！”

“她死的时候，恨毒了皇后，可是却始终不曾供出过皇后。不是因为她愚忠，而是有人告诉她，其实还有一招便能致乌拉那拉氏于死地的证据。陵容到死都在等那个证据，她希望看到的不是不了了之，而是皇后被废，可是她没等到......”

陵容停在这里，把目光移向曹琴默。曹琴默却丝毫不在意陵容直直的目光，因为她已经陷入了沉思。

既然梦里的安陵容已经成了皇后的亲信都不知道这个一招致命的罪证，那么这件事必然是乌拉那拉氏在陵容她们这批秀女入宫前做的。自己也是和华妃她们一起，从胤禛潜邸里入宫的，若说在潜邸里可能会让谁万劫不复的事情，只有两件。

一件是华妃被打掉的那个孩子和欢宜香；另一件，便是宜修的姐姐、嫡福晋柔则和她腹中的胎儿双双殒命了。

然而事实证明，欢宜香是皇上首肯，至少也是默许的事情。难道，柔则真的是被害死的？而且这下手之人竟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庶妹，如今的皇后？！

这个推测让曹琴默震惊了许久，才在陵容的轻唤中回过神来。

“妹妹，姐姐打算送您一份大礼。只是妹妹须得向我起誓：一则，告诉我梦的内容；二则，保全温宜公主日后嫁入家在京里的上三旗世家。”曹琴默回到现实，嘴角露出一抹胸有成竹的微笑。

这个曹琴默啊，到底还是本性难移。刚刚明明眉目之间已有悔过之意，可终究还是如此喜欢算计！

陵容轻叹口气：“姐姐到底忒聪明了些，只是和我这般却大可不必。我早已说过，有了梦中的经历，如今的我不待姐姐和我做交易，也愿意保全温宜的。只是姐姐既然口口声声说投靠我，又姐妹相称，却何苦来还如以前那般行事？难道刚才我说的这些，对姐姐全然毫无触动吗？”

看着曹琴默盯着她，嘴唇翕动着却无言以对，她又把姿态放软了几分：“我看刚才姐姐听我说到你我二人的结局，其实也是动了善念的。既然有了善念，那梦中的一切便不会成真，姐姐何苦非要听了自寻烦恼呢？“

“更何况，安陵容恨皇后，本宫却不是安陵容。本宫并不需要姐姐的那份大礼。”最后这句话，陵容刻意把重音放在本宫两个字上，提醒曹琴默如今她们身份地差异。

“你......难道不想要后位吗？难道不想要家族的飞黄腾达吗？”曹琴默被陵容最后的决然气势震撼到了，畏畏缩缩地直接说出了心底最深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