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顾一野依旧是辗转难眠,排长家的困难这几天他都看到了眼里。
班长年迈的老母亲,一直强忍着丧子之痛,操持完了整场葬礼。送往排长上山回来后,老人家像是被耗干了精气一样,整个人迅速的佝偻起来。唯独看着阿秀怀里抱着的婴儿时,精神才会好些。
而阿秀嫂子,除了照顾家里的老人小孩,还要侍弄地里的庄稼和那二十来箱蜜蜂。想到孩子,顾一野更加难过。
那个孩子,是张飞排长的遗腹子,阿秀嫂子在部队时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提过这件事。他大概知道阿秀嫂子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可排长的母亲和阿秀嫂子越是不说,他越是愧疚,越是想要弥补她们。这几天他常常半夜醒来,然后睁眼到天明。只有在白天帮着修房补瓦,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时他才能好过一些。
天刚蒙蒙亮,寨子里各家灶房便冒起了炊烟。伴随着一阵阵鸡鸣狗吠,寨民开始了一天的劳作。顾一野也早早的就收拾好了行李,今天他该回程了。
不过离开之前,他还有件事情要办。排长的葬礼几乎用光了家里存下的柴火,他要在离开之前把排长家这几天用掉的柴火都给补上。顾一野觉得,自己现下能替排长一家做的也就只有这个了。
“小顾同志,先吃口热乎的吧。”
土褐色的粗瓷大碗里盛着满当当的白面条,上面还撒了葱花卧了鸡蛋。看着排长母亲端来的早饭,顾一野没有像前两天那样推辞,他接过冒着热气的碗,几口就将里面的东西吃了个干净。
见顾一野吃的不错,排长母亲才安下心来。寨子里从来没有让客人饿着肚子的,更别说这个小战士还在自己儿子手下当过兵。
看到这个小战士,就像是看到自己儿子一样。一想到儿子,排长母亲心中又是一阵难过,刷碗的时候忍不住的流泪。老人心中的骄傲,让她也就只有在没人的时候她才会哭一哭,将心中的难过发泄出来。儿子已经没了,儿媳年轻孙儿年幼,老人知道这个家里需要她这个主心骨。
日头升起来晒干草叶上的露珠时,一捆一捆劈好的木柴已经整整齐齐的码了整整一面墙。顾一野随便擦了擦脸上的汗,休息了会儿,三两下将剩下的柴码好。将柴堆收拾整齐后,顾一野提着行李向老人和阿秀嫂子道别。说是孩子还小,他不让她们送,又说支书已经安排好了,让她们不要担心。
等他提着东西走到村口的时候,村支书早早地就赶着牛车等在了那里。见人来了,支书掐了叼在嘴里冒着火星的旱烟。他将烟斗在牛车轮子边磕了磕,往怀里一揣说道:
“咱们这山多路抖的,一会儿你可坐稳了啊。”
待到牛车走远,远到回头已经看不见寨子时,收拾屋子的阿秀在堂屋正堂的水壶下,发现了一小叠被压住的钱。
“阿妈,这钱?”
“留下吧。这会儿就算是想要追,也追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