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伯父】

跑在前面的一些弟子，来到桥前看情景，不由得“咦”了一声。

“结界？”

“奈何桥上怎么布了结界？”

“大概是璇玑长老布置的吧。”有弟子猜测到，“璇玑长老对我们最好啦。”

那半透明的金色结界笼罩在奈何桥上端，建伸铺展，气势磅礴地一直布到弟子休息区的主步道，把他们接下来要走的路全部覆盖。

“肯定是璇玑长老布置的，这地方不是归他管吗？”

“璇玑长老真好。”

“这个结界好漂亮，长老果然厉害。”

众弟子抖着湿漉漉的头发，嘻嘻哈哈的推搡着进了结界，一路议论着往休憩区走去。

楚晚宁站在桥洞下面，听着桥面上人声鼎沸，直到再无声响。归来少年们都已行远，他才慢吞吞的收了结界，步履从容的走出了桥洞。

“师尊。”

蓦地惊闻有人唤他，楚晚宁猛抬头，岸上未见人影。

“我在这里。”

他循声仰头看去见墨燃斜坐在白玉桥上一袭银蓝轻凯，腿懒散的架在桥栏边沿。

少年眉目黑的惊人，睫毛像是两把小扇子垂落眼前，正撑着一把油纸伞，似笑非笑的凝望着自己。

他们一个在桥上，林叶瑟瑟；一个在桥下，寒雨连江。

就这样互相瞧着，一时谁也没有说话。

天地之间，烟雨朦胧，缠绵悱恻，偶尔有落叶细竹随着风雨飘摇而下，纷纷扬扬地吹落于二人之间。

最后墨燃笑出了声带着些捉弄:“璇玑长老，你都淋湿了。”

楚晚宁同时冷冷的开口:“你怎么知道是我？”

墨燃抿了抿唇，眼睛弯弯的，酒窝很深:“这么大的结界璇玑长老不知不出来吧？不是师尊，还能是谁？”

楚晚宁:“……”

墨燃知晓他懒得为自己施法避雨，灵机一动，便把伞抛了下来。

“这个给你，接着。”

鲜红的油纸伞翩跹而落，楚晚宁接住了，碧润的竹木杆伞柄上还留着一些温度。晶莹的水珠顺着伞面低落，楚晚宁仰着头看他:“那你呢？”

墨燃笑得皎黠：“师尊略施法术，我不就能干干净净的回去了？”

楚晚宁冷哼了一声，但还是轻抚衣袖，墨燃上方立刻撑开一方透明的金色屏障，墨燃抬头看了看笑道：“哈哈……真漂亮，还有牡丹花纹呢，多谢。”

楚晚宁瞥了他一眼：“那是海棠，只有五片花瓣。”

说完白衣绯散，飘然离去。

留墨燃一个人在雨幕里，数着花瓣：“一、二、三、四、五……啊，真的是五片啊……”

待他再抬眼，楚晚宁已经走远了。

……

这场雨下了四日才停，云开雨歇时，一对车马铃铛叮响，踩着积水清潭，踩碎一地天光云彩，停在死生之巅的山门之前。

竹帘撩起，里面探出一柄悬浮着鲜红穗子的折扇。

紧接着一双蓝底银边的战靴踏了出来，踩着车辕，砰的一声沉重的落在地上，尘土飞扬。

这是一个浓眉大眼，膀大腰圆的壮汉，穿着一身蓝银轻凯，蓄得整齐的络腮胡子，四十来岁的模样，他看起来很粗犷，但铁塔般的大手偏偏摇着一把做工精细的文人扇，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扇子“啪”的一声打开，只见朝着别人的那一面写着——

“薛郎甚美。”

朝着自己的那一面则写着——

“世人甚丑。”

这柄扇子名震江湖，究其原因，除了扇子的主人功夫了得，还有上面上写的字，实在是太尴尬。

正面夸耀自己，反面嘲讽别人。

扇柄轻摇，方圆百里都能嗅出扇主人自恋的味道，修真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扇子的主人是谁呢？正是在外面逗留了两个多月的死生之巅尊主、薛蒙的父亲、墨燃的伯父、薛正雍薛仙长是也。

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反过来道理也是一样的，儿子是孔雀，老子必然也会开屏。

虽然薛蒙长得眉目清秀，和他那位遒劲孔武的老爹浑然不同，但他们至少骨子里都是相似的——

都觉得“薛郎甚美，世人甚丑。”

薛正雍了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扭了圈脖子，笑道：“哎呦，这马车坐的可真累死人，总算到家了。”

……

丹心殿内王夫人正在调配药粉，一左一右分别坐着墨燃和薛蒙。

“止血草四两，首阳参一只。”

“娘，称好了。”薛蒙盘腿坐在他旁边，把药草递给他，王夫人接过来，闻了闻止血草的气味道：“不行，这草和广霍放一起久了，串了味道。制成的汤药效力会受损，再去拿一些新鲜的来。”

“哦，好。”薛蒙又起身去里间翻药柜。

王夫人继续到：“五灵脂三钱，菟丝子一钱。”

墨燃利落的将材料递给她：“伯母，这个药要熬多久啊？”

“不用熬，冲服即可。”

“待我将粉末研好了，阿燃能给玉衡长老送去吗？”

墨燃也答应了：“好啊。”过了一会儿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又问：“对了伯母，这药苦吗？”

“是有些苦，怎么了？”

墨燃笑到：“没什么。”随即顺手从果盘里抓了一把糖，塞进了衣袖。

殿中心的人正专心致志的配药，殿门口却忽然响起一阵爽朗豪放的大笑。薛正雍大步流星的走到殿内：“娘子，我回来啦！哈哈哈哈哈哈……”

堂堂一派之主，进来前毫无先兆，惊得王夫人差点把药勺里的粉末撒了。她错愕的睁大美目：“夫君？”

墨燃也起身相迎：“伯父。”

“啊？燃儿也在？ ”薛正雍长得魁梧威严，言谈却十分和蔼，他用力拍了拍墨燃的肩膀，“好小子，一段时间没见到你，好像又窜了些个子。怎么样？彩蝶镇之行可还顺利？”

墨燃沉默了一会，还是笑着回答道：“还算顺遂。”

“好、好好好！有玉衡在，我就知道一定不会有闪失，哈哈哈……对了，你师父呢？又一个人闷在山上捣鼓他那些小玩意？”

墨燃有些为难，正当他在想如何回答薛正雍的问题时，薛蒙抱着一堆止血草走出来了，看到自己的父亲，喜不自禁：“爹爹。”

“蒙儿！”

墨燃暗自松了一口气，这对父子一相遇，必然好一分阿谀谄媚，互相褒扬，自己正好想想该怎么把楚晚宁受罚一事讲出来。

果然，两父子像孔雀一样竖着尾羽，正不遗余力的彼此夸赞着。

“两个月不见，我儿又俊了不少，跟你爹越来越像了！”

薛蒙长得完全不像爹，只像他娘，但他颇以为然，也说：“爹爹的身形也结实了许多！”

薛正雍大手一挥，笑道：“这些时日，我在昆仑踏雪宫，越发觉得天下少年郎都不如我儿我侄！哎呦，那群娘儿们唧唧的人可把我看厌了。蒙儿，你还记得梅含雪吗？”

墨燃听着他们的谈论，缓缓扣出了一个问号——你们俩互夸能不能不要把我扯进去？

薛蒙立刻面露鄙夷：“就是那个闭关修行了十多年的小胖子，据说是踏雪宫的大师兄，他出关了？”

“哈哈哈……我儿记性真好，就是他。小时候来咱们家住过一阵子还跟你睡一张床呢。”

“……我怎么不记得？胖的和狗一样，睡觉还踢人，我被他踹下去好多次。爹爹你看到他啦？”

“看到了、看到了。”薛正雍捻的胡子似乎陷入了回忆，薛蒙是天之骄子，生性好斗好比于是急不可耐的问道：“怎么样？”

“要我说，不如你。好端端一个男孩子，他师攵教他什么弹琴跳舞，施一个轻攻还飞花瓣，可笑死你爹了，哈哈哈……”

薛蒙鼻尖一抽，似乎是被恶心到了。

一个婴儿肥的小胖子，弹琴跳舞，飞花瓣……

“那他修为如何？”毕竟梅含雪闭关十余年，这几个月刚刚出关，还没有在江湖上亮过剑。

既然“相貌”已经把人比下去了，薛蒙就要比“修为”了。

这回薛正雍倒是没有立刻答话，想了一会儿，说道：“他出手不多，不妨事，反正等到灵山论剑的时候，蒙儿自然有机会和他一较高低。”

“哼，那个胖子有没有机会和我交手都不一定。”

这边王夫人已经把最后一味药粉添好了，起身笑着摸了摸薛蒙的头：“做人要虚怀若谷，常怀敬畏之心，不可狂妄自大。”

“虚怀若谷有什么用？那都是没本事的人做的，我要和爹爹一般痛快。”

薛正雍哈哈大笑：“看看虎父焉能有犬子？”

王夫人不悦：“你这个人，好的不教他，都教他坏的，像什么话。”

薛正雍见她面容带着三分薄怒，知道他的确有些不高兴了，便收敛了笑容，挠了挠头：“娘子，我错了，娘子说怎么教就怎么教，全是娘子说的对，你别不高兴嘛。”

薛蒙:“……”

墨燃“……”

最后墨燃还是不想打扰他们团圆，顺便自己也可以躲开伯父的盘问，毕竟楚晚宁受罚一事，还是让王夫人替他说吧，自己可扛不住，于是收拾了桌上的药剂，也笑嘻嘻的走了，还顺手替他们埯上了殿门。

他捧着伤药，晃晃悠悠的来到红莲水榭。

楚晚宁受了伤，这几天身体有些虚弱，本来布在水榭周围的结界都撤掉了，因此有人来了，他也并不知道。

于是在机缘巧合下，墨燃见到了这样的场景……

楚晚宁此时正在莲花池内沐浴，当然他自己泡也就算了，关键是一向洁身自好的玉衡长老御用的莲花池子里居然还有另外两个人的身影……

——作者说——

作者今天就这一章

作者3000字我手都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