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初识

回雁之歌

倪迪终于有工作了，爸妈花了一万块托关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网吧把倪迪拖回来，告诉他下周就要去东莞火车站报到。“以后就是个光荣的铁路职工了，别一天到晚不务正业，好好干，姑爹有个侄儿在东莞铁路部门当干部，会照顾你。”倪迪爸语重心长，但两眼发光，始终对儿子这份工作寄予厚望。

倪迪已经在网吧泡了三天，无精打采，满头油腻，但听到可以参加工作了，精神也为之一振，顿时满脸堆笑。当天好好梳理洗漱一番，干干净净就跑去姑父家。姑父是铁路老领导了，一本正经的告诉他铁路工作的严肃性，军事纪律规章制度等等，倪迪听得唯唯诺诺频频点头，虽然知道这份工作来之不易，但主要是终于有了人生第一份工作，关键还是可以出远门的工作感到无比新鲜而激动。

“各位履友，本人参加工作了，论坛就来得少了，希望大家祝福我前程似锦，有空我会常来论坛和大家见面！”倪迪在论坛发了这个简短的文字，还配了个搞笑的叮当猫表情，表达了自己兴高采烈之情。

这个论坛叫“仙履奇缘”，在Windows XP刚刚才推出的年代像倪迪这样的社会小青年每天无所事事就喜欢泡这样的论坛。来自天南地北的网友在这里抒发情感、胡天侃地甚至交友网恋，类似现在的朋友圈。但那时候上网条件没现在这么自由，个人电脑都没有普及，聊天得去网吧。

“倪迪亚哥哥去哪儿上班啊？”没几分钟帖子下就有跟帖，发帖的叫“薄荷绿”，是倪迪“倪迪亚”这个账号在论坛最要好的朋友。“薄荷绿”头像是个绿头发卡通女孩，经常发一些旅游风景照、个人小情绪文字等等，但从未见过她的自拍照片。跟“倪迪亚”在帖子里的互动也是温柔可爱、娇嗔薄怒的口吻。倪迪亚经常幻想这个女孩温柔可人的样子，想必是个天真烂漫的美丽女孩吧。

“我下周要去东莞铁路部门报到了，以后去火车上上班。”倪迪亚回复。

“那就祝兄弟工作顺利，万事顺意。”坛友“巴士可乐”跟帖。

“去体制内也不错，多看看《演员的自我修养》。”坛友“横财神”末尾还发了个诡诘的笑脸。横财神是论坛的知名写手，写连载小说，文字精炼有力，妙笔生花，还特别钟爱周星驰，经常在文字中戏谑坛友。当然，“仙履奇缘”网友都是因为喜欢周星驰而走在一起的。

“谢谢大家的祝福，我会好好干，迎接更精彩有趣的人生。”倪迪亚回复。

“倪迪亚哥哥，我下周也去广州耶，说不定可以见上一面哦。”薄荷绿跟帖。

倪迪亚莫名感到激动，他从未想过跟网友见面，难道对面这个叫薄荷绿的女孩可以来次人生第一次网友见面？他们经常在论坛以哥哥妹妹互称，不少坛友都默认这对网络情侣，如果真要见面了，不知是一番什么样的光景。倪迪亚战战兢兢打开私信页面，回复道：“薄荷绿妹妹，你也去广州吗？那么下周一我们在广州火车站见面吧。”

周一的早上，火车缓缓达到广州火车站，倪迪亚一下车就后悔穿错了衣服，这套铁路制服是冬装，是姑父送给他的，那年代穿着这个衣服托铁路上的同事打点关系还可以免票。长沙虽然离广州不远，但一个是冬天一个是夏天，倪迪亚一下火车就感受到大城市的“热”情，实在是太热了。他穿着这套长袖铁路西装在满街短袖的广州街头像个土包子。

“嗨！倪迪亚！”一个清脆的声音从火车站广场传过来，只见人群中一个穿淡绿长裙的女孩朝倪迪亚跑来。

倪迪亚很兴奋又激动，瞬间脸就红了，第一次见网友嘛，而且这女孩皮肤白皙，身材婀娜，在阳光下甚是明艳，难免心中荡漾。

“你......你好！你就是......薄荷妹妹吧？”倪迪亚有点紧张，口干舌燥的。

薄荷绿笑道：“你怎么穿这么多？虽然第一见网友，也不至于制服笔挺吧？热不热啊你？”说着抽出餐巾纸伸手去拭倪迪亚额头上的汗水。倪迪亚闻到薄荷绿身上淡淡体香，脸更加红了，偷偷看了看眼前这个姑娘。淡绿色长裙衬着修长的身姿，连衣裙开口甚低，透出白皙而丰满的香肩，一张微胖的圆脸和较厚的嘴唇和略施一些粉黛的眉毛，虽说不上惊艳，但倪迪亚对这种纯纯长相的女孩也甚感亲切。

“我.....我确实是很热，但不穿这件衣服出站会被查票的。”倪迪亚红着脸说。

薄荷绿笑道：“早知道可以不要票，你也给我整一套铁路制服嘛，还可以省几百块呢。”倪迪亚连忙说：“那可不行，不是人人穿个铁路制服就不要票的。”薄荷绿道：“你看你穿成这样，广场上一眼就看到你了。”

倪迪亚讪笑说：“是不是像个傻子？”一边说一边解开衣扣，脱掉这件铁路外套。“我们湖南才几度，冷死了，这边三十度，真是没想到......”倪迪亚一边脱一边嘴上咕噜着。薄荷绿也帮忙脱外套，突然惊叫道：“什么？里面还穿着毛衣？”说罢掩嘴大笑，广场上不少人投来惊诧的目光。倪迪亚脸更红了，忙说：“走吧，走吧。我们去个餐厅脱，别在广场上惹人笑话了。”薄荷绿笑道：“没想到你这么挫。”说着两人推着行李箱匆匆离开火车站广场，准备找个餐厅落脚。

两人渐渐走出车站广场，走到东北角行人较少的路。倪迪亚说：“薄荷妹妹，还没请教你真名呢。”薄荷绿笑道：“我叫殷雯，不是法文、中文。不过你还是叫我薄荷绿吧，我喜欢这个昵称。”

倪迪亚说：“殷雯，这名字也挺好记啊。”

殷雯捶了一下倪迪亚的肩，笑道：“哦，也就好记，不好听罗？”

倪迪亚道：“没有薄荷绿好记，听你口音好像是贵州那边的吧。”

殷雯嗯了一声，正欲开口说话，倪迪亚推着的行李箱撞了一下一个急匆匆走过的路人。

“嘿，你小子走路不长眼睛是吧？”那路人回过头恶狠狠说道。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倪迪亚连声道歉，想着正奇怪这人走路撞这一下又能有多痛呢？没想到这人回过身一把就抓住倪迪亚的衣领，说道：“撞了人还想跑是吧？”

“没有没有，看看你哪里受伤了？”倪迪亚有点慌，第一次一个人只身在外，可别惹什么麻烦。可越是这么想就越来什么，这时七八个男人不知从哪冒出来，把倪迪亚和殷雯围住。

“各位大哥，光天化日，有什么事好商量。”倪迪亚已知道着了道，遇上匪徒了。

那个抓住衣领的男人用一件衣服顶着倪迪亚的腰，感觉衣服里面是一件尖尖的硬物，似乎是匕首之类的。那人低声道：“身上有钱包手机什么的都拿出来吧。”

倪迪亚只要稍稍一动，那硬物便用力一顶，腰上阵阵酸痛好像要刺穿一样，顿时面如土色，说：“钱包手机都在口袋，我都拿给你。”

围过来的男人中有人伸手去抓殷雯，殷雯闪身逃跑，并大声说：“你们敢光天化日抢劫，我就马上报警！”那些人也不再理会她，只对倪迪亚吼：“他妈的别磨磨唧唧，快把钱包手机拿出来！”

倪迪亚只好掏出手机钱包交到流氓手上。为首那男人又叫他打开行李箱，行李箱中除了一些衣服日用品并无更多值钱物。只是倪迪亚钱包中父母给的两千元现金那只好尽数缴了。流氓又欲去翻殷雯的行李箱，殷雯在远处打着手机大声说：“110吗？火车站广场东北面路边有人抢劫！好的，你们马上来，他们就在这！”

那为首的男人怒道：“你他妈媳妇还想报警管闲事吗？”一拳就打在倪迪亚的左眼上，只打得眼冒金星。

那个年代，广州火车站治安不好，坑蒙抢骗随处发生。也可以说国家没普及天眼系统的时候全国的车站治安都不好。倪迪亚不是没这个常识，只是一来人生第一次下南方难免社会经验不足，二来约见美丽的网友薄荷绿心情激动，不知不觉就着了流氓的道。

为首的流氓翻到行李中一张铁路职工入职调令，口中念叨：“小子原来还是个铁路职工，就放你一马，下次给老子记住！”众流氓七嘴八舌拖了殷雯的行李箱就走，殷雯见状立马过来欲抢回自己行李。一流氓嬉皮笑脸一把抱住殷雯，殷雯大叫：“警察马上就到，你们还敢乱来！”为首的流氓甚是凶狠，一巴掌打到殷雯的脸上，顺势就把她的手机夺下。骂道：“想死就继续叫！”

倪迪亚见殷雯受辱，鼓起勇气挥拳向流氓打去，结果可想而知，被七八个大脚踢得仰面跌倒。

这下好了，街头剩下一男一女衣着凌乱蹲在路边。倪迪亚揉着左眼垂头丧气地道：“薄荷妹妹，你不是报警了吗？怎么警察还没到？”

殷雯叹了口气说：“报警电话哪那么容易打通呢，当时情况紧急，我是装腔作势吓唬那群流氓的。”

倪迪亚苦笑道：“这下好了，我的手机钱包都被抢了，你的手机行李箱也抢了，我俩只怕是要流落街头了。”

殷雯摸着脸上的巴掌印，眼泪唰的就滚了下来，哭着说：“那怎么办？我本来是要去广州服装厂上班的，现在身无分文，电话也没有，怎么去啊？”倪迪亚看她哭得伤心，只好轻声安慰：“别怕别怕，有我倪迪亚在呢，一定会保护你的。”倪迪亚这才仔细端详了一下殷雯的脸，一张微圆的鹅蛋脸上兀自留了个巴掌印，一双大眼珠子泪眼婆娑，之前还涂的眼影被泪水擦花了，但秀丽的眼眸依然清澈，看得出这女孩也最多不过二十出头。

“你这黑眼圈，好像尹天仇哦。”（编者按：《喜剧之王》电影的角色）殷雯看到倪迪亚凝视自己，左眼被打了个黑眼圈出来，模样甚是可笑，忽然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倪迪亚的行李箱流氓已经翻过了，没什么值钱的就没拿走，里面那张去上班的调令还在。他整理了一下，扶起殷雯说：“干脆你跟我一起去东莞吧，我那边有亲戚，先报了到再说。”殷雯道：“我们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啊，怎么去东莞？”倪迪亚道：“还有那张调令在，上了火车你就说你也是去广梅汕铁路报到的，跟着我走没事的。”殷雯叹道：“事已至此，只能先靠你了，倪迪亚大哥。”

当下两人再次回到车站广场，广场依然人流如织，高楼的电子大屏幕正放着黎明的《Happy 2000》MV，倪迪亚又穿回了那件厚厚的铁路制服，和薄荷绿并肩走入了候车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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