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姐姐

地铁驶近范丞丞居住的荣盛园的时候，有很长的一段路程都是在地上的。

　　如今算来，这长长的一段路，贺照晚已在每个周末走了十数次。她已知道了坐在哪一边风景最好，可以穿过海城不知名的河上的桥，可以看见茵茵的树林从寒冬长到初春，可以看到下午的阳光穿过桥架，落在车厢里，落在她身上。

　　暖洋洋的。

　　她不知自己心情为何不错，也许是因为沿途的风景，也许是因为，终点。

地铁站里信号不大好，直到走出门来，她才接到范丞丞的电话。少年的耐心还是不大好，虽说没抱怨她什么，但她能听出他恶劣的语气：

范丞丞“你今天不用过来了。”

贺照晚“可是我已经下地铁了……”

范丞丞“你再回去就是了。”

他十分笃定，轻描淡写。

贺照晚本不该是这样执拗的人。她习惯的是碰了壁就缩回壳子里，从不与人强求什么。只有这一回，也许是范丞丞予她的宽容太多，她得意忘形：

贺照晚“我和叶伯母当时约定过，你个人的请假不能作数，你要是想取消今天的课，必须通过叶伯母与我协商。”

　　她是打定了主意，知道他临时翘课决不是为了什么好事，虽说如此未免管得有些宽了，但她就是不打算松口。

范丞丞“呵。”

少年确是被她气笑了。

范丞丞“贺照晚，你知道前面几个家教都是怎么被辞退的吗？”

　　这是他头一回叫她的名字。分明语气是不耐的，话也是恶劣的，可“贺照晚”三个字落下来，她只觉心口酸酸涩涩，有点别样的情绪涌上来。他声音实在太好听，念她的名字像在读情诗。

大概是如此的情绪给了她勇气，她丝毫不肯松口：

贺照晚“就算是辞退，也该是叶伯母辞退我，这事儿你说了不算。”

　　话一说出口她就又后悔了，虽说她说的都是实话，可不难猜到，叶静娴是极其宠爱甚至溺爱她家这位公子哥的，否则也不能任他换了十几个家教。若是他跑到母亲跟前告她一状，恐怕她这工作还是保不住。

　　她跺了跺脚，贺照晚，玩脱了啊你！

　　范丞丞自然不知道她心里想法，他甚少被人这样顶撞，心头自然有气，可若真是让他去找叶静娴辞退这个不知好歹的小老师，他又觉得实在多此一举。

他默了半晌，电话里老半天只听得见两人的呼吸声，直到最后还是他先开口：

范丞丞“你在地铁站？”

贺照晚“嗯。”

贺照晚人慌得不行，但语气上还是不能输，一声嗯也应得底气十足。

范丞丞“等着。”

　　撂下这么一句话，他挂断了电话，留下她握着手机在原地茫然无措。他这是什么意思？开着机车来揍她了？

　　想想他高自己近一头的个子，抱着他的腰的时候感受到的结实的腰还有无意间蹭到的腹肌，她几乎产生了现在就逃跑的想法。

　　但是不行，她是姐姐，还是老师，阻止学生弟弟误入歧途是她的义务。再说，她若是跟他好好道个歉，他大概也不会为难她一个小姑娘的吧？

范丞丞没让她胡思乱想太久，依旧是轰鸣的机车声，依旧是扬起漫天沙尘的出场，他在她近前刹车，头盔再次丢进她怀里，他声音冷冽：

范丞丞“上车。”

　　这回可是真气着了，他许久没对她这样不客气了。

贺照晚心里发虚，抱着头盔巴巴地问他：

贺照晚“你要带我去哪啊？”

他这架势，绝不是带她回家学习的样子。

范丞丞“你不是离不开我吗？”

他笑了一声。

范丞丞“你跟我一块，去跟他们比赛。”

贺照晚“谁……谁离不开你了啊？”

她一下子败给小男生的脑回路。

贺照晚“再说我又不会骑机车，你带我去做什么？”

范丞丞看她脸红，笼在心头的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烟消云散，余下的全是对这个小红脸的调戏：

范丞丞“他们听说我有位小老师，都叫我带过去瞧瞧。我又用不着你骑车，过去给我做女伴就是了。”

贺照晚“什么女伴啊，我是你的老师，是你姐姐！”

贺照晚义正言辞。

范丞丞“姐姐？”

他玩味地咂摸着这两个字，虽说头盔下面看不见表情，但她分明能感受到他的戏谑，他唇间咀嚼的仿佛不是这两个字，而是——她本人。

　　这人怎么能把姐姐二字喊得这样色气？

　　她还想说点什么，甚至想丢下头盔转身就跑，却被他一把拉住手腕，随后头盔就扣到了脑袋上，隔着头盔她听见他的声音：

范丞丞“姐姐，上车。”

　　他声音低沉，并没有那样清澈，可这两声姐姐卷了他一点笑音，偏偏让人听得呼吸都乱了节奏。隔了两层头盔，这声音分明是没那么真切的，可它就是这样穿透了贺照晚耳边的所有杂音，猛地落到了她的心脏之上。

　　也许范丞丞这个人真有魔力也说不定。直到她意识到自己已然爬上机车抱紧了他的腰，她才恨恨地下了这个结论。

　　中了美人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