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

皇上走了，果郡王走了，这宴会好似也没什么意思。

　　余下的众人呆到时辰，便一一离去。

　　安陵容今夜稍稍放纵，喝得有些多了，被宝鹃搀着回了宫里。

　　卸去一身繁琐，换过寝衣，沉舟拿了热帕子来给她净面，又喝了些水，她才觉得清明些。

　　虽喝了酒，也不知是心事太多睡不着，还是本来就不想睡，居然不困，却是有些想家了。

　　将众人挥退，只留下沉舟伺候。今夜，本该宝鹊守夜，只是，她想任性一次，不想考虑那么多，这种时候，她只想陪在身边的是最亲近最信任的人。

　　安陵容不顾沉舟阻拦，披了羽篷，打开门站在门外望着天空。

　　夜色沉沉，无星无月，只有一片苍茫。

　　此时此刻，团圆守岁之夜，她异常记挂母亲。不知母亲在家中一切可好，是否还在为父亲宿于妾室屋内伤神？是否又在操心庶子庶女辛苦劳作？是否吃过饭后，孤身坐在屋内想她？

　　母亲......

　　她深深叹息，接过沉舟新笼的汤婆子，有些迷离，“沉舟，你说，身在远方的人，看到的天空，与我们看到的，是一样的么？”

　　沉舟望着她因酒意泛红的脸颊，然后又抬头望着天，近来因下雪，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月亮了，天色依旧是黑沉沉的没有亮光，亦是叹息，“小主，奴婢相信，您所想之人，与您看到的，定然是一样的。此刻，他们也在思念着小主。”

　　思念着......她么？

　　安陵容轻笑，恐怕......除了母亲是真心的吧。

　　母亲，您安心等待，待女儿成为贵人，便能将您庇佑在身侧了。

　　她又转头看向站在身旁的沉舟，稚嫩的面庞上也带着些愁思，她忽而觉得，若她的孩子顺利生产，若是个女儿，长到这般年岁，只怕也就是这个样子吧。

　　“沉舟，你可有想家？”安陵容抬手揉了揉沉舟的发顶问道。

　　沉舟眯着眼，有些无所谓的样子，“奴婢自小，因着父母俱亡，被托付给了叔叔婶婶，只是婶婶嫌弃奴婢是个吃白饭的，三岁上便将奴婢卖断给了牙子。在大院生活的孩子多，男孩女孩都有，嬷嬷们为了鼓励争斗，不论饭食还是衣物，都是比人数少许多，所有东西都要依靠争抢。”

沉舟停了停，接着道：“奴婢幼时待在大院里，每日只想着如何才能多喝一口汤，多嚼一块馒头来填肚子。待到年纪大可以学东西，又想着如何快点学会，如何学的更多，哪里有机会想家呢。也就是跟了小主，才过上了这般悠闲的生活。虽说宫里过日子费神，但小主待奴婢好，吃穿用度，都比奴婢从前在大院要好得多。况且小主得宠，奴婢在宫里走动，旁人也不敢主动欺凌。不管小主信不信奴婢，奴婢都要说，有小主的地方，才是奴婢的家。”

　　安陵容看着沉舟白净的面庞，忽然心特别的疼。

　　沉舟说有她的地方才是家，其实沉舟不知道，她也很依赖沉舟。

　　在这宫里的每一日，她都过得很煎熬，从前种种恩怨纠葛，一直在她脑海未有一刻忘怀，她每天都怕，怕一睁眼，又变回那个郦妃，被皇后掌控，不得自由，身不由己的去争去斗。只有看到沉舟，她才会恍觉，这一次的她，不是以前的她，她可以有重新选择的机会，她可以重新开始。

　 不知不觉，双眸已湿，安陵容抬手轻轻抹去眼角苦涩，她轻声问沉舟，“你的生辰呢？可记得是什么日子？”

　　沉舟吸吸鼻子，瓮声道：“奴婢不知。”

　　不知道么？也是，三岁便被卖给人伢子，哪里又能知道什么呢？

　　“沉舟，你还记得入甄府那天，是什么日子么？”

　　沉舟点头，笃定道：“奴婢记得，是小主入宫的头一日。”

　　安陵容此刻心里柔软极了，拍了拍沉舟的脑袋，柔声道：“既然你说有我的地方才是你的家，那便将那日当做你的生辰吧。我向你保证，以后的每一年，我都会给你过生辰。”

　　沉舟双眼通红，望着她哽咽，“小主，奴婢，多谢小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