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舟

萧姨娘看到安陵容回屋，赶忙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脸喜色走到她身边扶着落座，而后笑道：“小姐，总算不负所托，买来了这丫头。牙子知道是要跟着入宫的，特意又教了两天。这是身契，你收好。”说罢，又将那丫头拉到她身边，好让她细看。

　　那丫头丝毫不见羞怯，恭敬的向她行礼问安：“奴婢参见小主，愿小主金安。”

　　安陵容打量着这丫头，声音清脆动人，问安后眼睛也不乱瞟，低头静立在萧姨娘身侧，等着主子发话侍候左右，突然被萧姨娘猛然拉过来也毫无惊慌或者愤怒之意，脚步未见凌乱，可见双足功力，身着粉衫裤裙，头梳双丫髻，打扮的很是干净清爽，尤其头发扎的好，看来手艺不错。双手白净指甲无垢，是个精细人。

五官清秀，面庞稚嫩，符合她十三岁的年纪，看着很是不错。

　　她忽然抬手冲门口挥了挥，那丫头行了礼便出去关上房门立在门边，毫无询问之意，可见伶俐。

　　不错，很不错。

　　安陵容满意极了，对萧姨娘点头笑道：“是不错，不愧是京里调教出来的丫头，这两日劳烦姨娘为我辛苦了，这件事办完，总算我心里的大石也落下了。这点子心意，你一定要收下。”她从甄夫人这几日为她置办的一些首饰中，挑出来一付耳坠并一支玉钗交于萧姨娘。

　　摁下萧姨娘慌忙推拒的双手，“姨娘，别忙着推拒，我还有事求你呢。这玉钗是谢你多日为我劳累，耳坠便回去交予妹妹（萧姨娘的女儿），从此我不在家中，母亲就拜托你看顾了，这两封信也是要交给父亲母亲的，这封上带墨迹的是你回去便要拿给父亲母亲看的，并请他们一定回信，这封上不带墨迹的，你就等着我哪天升了位份成为贵人，便交给母亲，并且要母亲一定要按我信上写的来做，不然我恐怕以后会有大难。”

　　萧姨娘一听她说的这样怕人，哪里还顾得上推拒东西，只拉着她的手，双眼含泪，“小姐，真是难为你了，我听说后宫是个吃人的地方，你可一定要好好的，你交代我办的我都会办好的，你就放心吧。门外那丫头的身契，小姐也一定收好了，姨娘也没什么好给你的，夫人那里请你只管放心。只要我有喘气的一天，就一定会顾好夫人。”

　　安陵容听着萧姨娘的赌咒发誓，心里一暖，虽说她入宫身边无一血亲相伴，可萧姨娘也总是一心为她的，这样就够了。

　　“有姨娘这话，陵容在宫里也安心了，明日姨娘还要归家，便先去收拾吧，我也与那丫头说几句话。”

　　“哎，那我就先下去了，晚上我亲自下厨给小姐做几道你爱吃的菜。”萧姨娘说罢便擦了擦泪，整理一下出去了。

　　唤了那丫头进来，安陵容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可还有什么亲人？”

　　丫头低着头恭敬回道：“奴婢自三岁上便被人卖断给了牙子，是以并未有父母亲人，也不记得来自哪里。又因自小肯学肯吃苦，便允许学习技艺提高身价，好将来卖给高门大户，不必去给那些个低门小户收去辛苦做活，因年龄在同批姐妹里排第七，便被叫做小七，没有正经名字，嬷嬷说奴婢的名字是要将来的主子取的。”

　　听着丫头的回复，她很满意。就要这样毫无牵挂才好，这样的人也用着放心。

　　“倒是个苦命的孩子，”安陵容心里那么想，嘴上却叹息其身世，又饮了口茶沉吟一会道：“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你便叫沉舟吧，往事如烟不可追，期待新生万木逢春。也希望你不论遇到任何境地，都有破釜沉舟的勇气。”

　　“沉舟谢小主赐名。”沉舟跪地向她磕头，并郑重道：“沉舟以后就是小主的人了，必会为小主之命是从，趋奉左右，肝脑涂地。”

　　安陵容并未叫沉舟起身，只是淡淡道：“你随我一同入宫，往后咱们便是最亲近的人了，你行任何事都将代表我，咱们二人一步行错便会万劫不复，万望你一定对我衷诚，我也必不会负你的衷心，咱们主仆二人只有携手并进，才能在宫中求得一条安稳的进阶之路。不过，若是你胆敢背叛我，后果也不是你可以承担得起的，知道么？”

　　沉舟及忙以头触地，诚恳道：“小主请放心，奴婢一无父母亲人，二无亲朋好友，孑然一身。现今跟了小主，便会把小主当做最亲近的人，一心一意侍奉小主，绝不敢心生二意。奴婢发誓，若是今生背叛小主，必定不得好死。”

　　听到沉舟的赌咒，安陵容心里略微一松，虽说发誓乃虚妄之言，但到底也能约束一二，再加上有身契在手，她想怎么拿捏都行，不像宝鹃是宫里的人，要处置还得禀明皇后，或者使些阴毒法子，菊清便是她使了毒给害死的......

　　这一世，她不想轻易动杀孽。

　　安陵容弯腰将沉舟扶起，嗔道：“你这丫头，什么死不死的，也不怕忌讳。到了宫里，可不能再嘴上胡说这种话了，否则我也保不住你知道么？宫里规矩大，忌讳颇多，你是外边牙子调教的，虽然手艺好，但到底规矩不足，也只盼你以后谨言慎行，入宫之后多与宫中的宫婢学习交好，那些人入宫年久，又是八旗出身，定能学到不少东西。可惜你来得晚，教引姑姑芳若的教导已经停了，若不然在旁边听上一二，对你来说也是造化。可惜了......”

　　沉舟低眉思索一番，而后应道：“奴婢多谢小主教诲，入宫后定然与宫中姐妹好好学习礼仪规矩，不会给小主丢人的。不过奴婢听姨娘说，芳若姑姑现下还在甄府里住着，奴婢斗胆，想去向芳若姑姑奉一杯茶。”

　　安陵容十分满意沉舟的知情识趣，“你既去奉茶，芳若姑姑想必也不会将你拒之门外，只不过空手去倒是不好，虽说她在御前侍奉多年，心胸宽广必不会怪你，但是礼多人不怪。去将我盒子里的首饰挑出两件来，就当是你给芳若姑姑的孝敬了，也算我谢她多日教导的心意。”

　　沉舟应是，在安陵容的指引下将首饰盒子打开，里边只有零星几件首饰，都不算太贵重，也不是平常人家买得起的。沉舟沉吟片刻，从中挑了一支珠钗，既不出格符合芳若的身份，又能让她随时佩戴，毕竟芳若是御前奉茶宫女，不宜戴太多首饰，但是头饰是可以多变化一番的。

　　“小主，您看这只钗可行？”沉舟双手捧着钗弯身行至安陵容面前问道。

　　安陵容在一旁细细观察，“嗯，你眼光甚好，在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了。你下去将自己收拾妥当便去吧。记住，尽量避开甄府的人。”

　　沉舟应诺，躬身退出房间。

　　随着沉舟的离去，房间变得寂静无声。

　　安陵容坐在椅子上，静静出神，刚刚沉舟乍然面对首饰时面色不变依旧沉稳，而后挑出的珠钗与她所想一模一样，又闻弦歌而知雅意，她不过提了一句芳若，说个可惜了，这丫头便能想到趁着还未进宫，借着向芳若敬茶顺便请教一二，小小年纪如此沉稳机敏，倒也真是可造之材。

观其言行举止，也是个读书识礼的。只盼沉舟入宫之后别被富贵迷了眼才好，毕竟人心复杂多变，身契也不是万能的东西，还需自己小心谨慎。

　　至于避开甄府的人，不怪她小人之心，只是她不想让甄嬛知道她与芳若有过其他接触罢了。甄嬛凭着一张脸入宫后必得盛宠，连芳若都对甄嬛客气有加，可她呢？什么也没有，虽说托皇后的福练就一副像极纯元的嗓音，但到底比不上那张面皮。后来她嗓子被废之后，皇上还不是说丢开就丢开了。

若不是她拼着不能生育服用息肌丸，苦练冰嬉以作冰上舞重获圣宠，恐怕早便死了，哪还有后来的封妃呢？

　　芳若既在御前侍奉，往后少不得要与其多打交道，现在借着沉舟的手送些东西过去，也算是向芳若显出交好之意。到时需要芳若出力，对方也不会太过拒绝。

　　明日，便要入宫了。

　　她这次，绝不要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