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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走读生,上学那会儿杀的人,应该跟他家离得不远。”
林繁带上了叶子和鸭子,留老召、杨瑞和大赫在局里。
他们上车以后,叶子还没忘了早上的八卦,问林繁昨天晚上在哪睡的。林繁直接回敬她一句“明天把头发剪了去”。
“哥,真剪不了。”
“怎么的?还搞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那一套啊?”
“不是。”
叶子凑到他耳边悄声说了句什么,鸭子也没听见,就看林繁赞赏地点了点头。
“你这小丫头有两套啊你。”
“那可不。”
“啥呀?”
“哎呀秘密,不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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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疑人李超,男,23岁,父亲是区政府干部,母亲是中学教务处主任。
他们正好挑了个礼拜天又不调休的日子,让这两口子想拿工作当借口都难。
“这一看就是关系户啊。”
“一会儿进去别说。”
三个人进入小区,找到李超家的门户。
敲门的是叶子,女孩子容易让人放松警惕,尤其是扎丸子头的可爱女孩子。
李超父母通过猫眼只能看到门外有个姑娘,看不见贴着墙躲在旁边的两位男性。他们纵然疑心,毕竟他们都没见过这女孩儿,但看着不像什么坏人,也就开了门。
“你找谁啊?”
林繁一手逮住了门框,省得对方听见他们是警察又关门躲着不见。他们现在只是来了解情况通知家属,没有撬开人家门锁的权利。
要是就一个小姑娘还能对付,但还有两个男人,其中一个看着还挺让人紧张害怕的。李超父母只好让他们进去。
“喝茶。”
“哎,谢谢。”
叶子和鸭子坐下了,林繁站在一边,若无其事打量着李超的生活环境。
“您二位忙得连去一趟警局的工夫都没有……平时是不是也忙得没时间教育孩子啊?”
“这个……是有些疏忽……”夫妻俩互相看了一眼,李超母亲先开口,“学校里事情太多,那么多学生都要管。”
“嗐,这话说的。那您肯定是有那个能力才能当上主任的,没那个金刚钻还揽什么瓷器活啊?”
听着像是捧,但怎么琢磨怎么感觉不对。
“阿姨,小超以前上学的时候怎么样啊?”
“他啊,学习成绩一般,还净爱调皮捣蛋。没少让我们操心。”
“哎,小超那个中学,他们年级的年级主任我认识。”
“是——是嘛……”
女同志负责让对方放松警惕,老油条负责戳心窝子,小油条负责迷惑对方。
“是这样的,李超昨天因为持枪抢劫被我们带走,这个事儿您二位知道吧?”
这回李超父亲开口了。
“那个,那个事情是真的啊?我们以为是诈骗电话,就给糊弄过去了……不好意思啊警察同志。”
装。
就让你们去一趟警察局又不干别的,打诈骗电话的人又不是傻子。
“还有啊,您儿子亲口向我承认说他杀过人。”林繁故意在此稍作停顿,观察两位家长的反应,“我们查过了他的档案,发现确实,他在初二的时候杀死了他的同班同学。”
当他说到“杀死”这个词的时候,那对夫妻脸色大变。李超母亲甚至直接站了起来。
“那是意外……是意外!”
“是啊,我们当时已经跟那个孩子他家长私了了,那件事就算结束了。”
林繁给鸭子递了个眼神。
“哎对了,大哥大姐,我看你们家这条件也还可以啊,怎么小超这孩子就去抢了呢?”
话题跳跃太快,两口子反应了一下才回道:“就是说啊,那么大人了……”
“这小兔崽子,指不定要在外头闹什么乱子,缺钱不敢跟我们讲,就去做这种事!”
然后夫妻俩还演起了恨铁不成钢互相埋怨的戏码。
“你看看你生的什么儿子!”
“哎?还赖我了?!你好,你就负责在外头人模狗样,把这败家玩意儿扔给我!”
“哎呀,阿姨,叔叔,咱们别吵架。出了事儿就想办法解决嘛。”
“就是,日子该过还得过。”
见两口子又稳定下来,林繁又该开口了。
“当年死的那个孩子叫刘海阳,成绩中等,老实内向,家里条件也一般,在班里没什么关系特别好的同学朋友。”
好,这两口子脸色又开始变了。
“他死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被人用从附近工地捡来的钢筋捅了好几个窟窿,扔下也坡没人管,就那么死了。”
“那是……那是他自己摔下去的。不能怪我们小超。”
“对啊,小孩子打打闹闹,那一个脚滑……当时我们孩子也吓坏了,哭着往家跑啊。”
“既然只是小孩子打打闹闹出现的意外,没做亏心事,那你们为什么要搬家?”
“我们——”李母抢了李父的话答道,“小超被吓出心理阴影了,我们就想着换个地方生活能好点儿。”
“哦……那当年你们所住小区的保安说李超确实是哭着跑回去的,但那个保安收过你们不少好东西。而且当时在你们家楼底下的环卫车司机说他不记得具体情况了。”
“再有,平时小区监控都好好的,定期有人检查维修,怎么偏偏就那天坏了?”
“那——那就是巧了,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哦……嘶,不好意思啊,我记错了,你们那个小区好像就是监控不太好用——”
“哎你——你这人——”
鸭子笑眯眯地把刚抬起屁股的李超母亲按了回去。
“但案发前一天才换了新监控,第二天就莫名其妙地坏了。”
“这么多疑点,当时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察怎么就没查下去呢?”
“然后,我就问啊。结果,你们猜怎么着?”林繁看着那面色铁青的两口子,像讲鬼故事又像讲八卦似的眉飞色舞起来,“当年负责刘海阳尸体的法医早就辞职搬家跑出省外去了。”
“你说,他跑什么呢?”
现在夫妻俩看他就跟看索命鬼一样。
“人——人家要去省——省外发展,咱们——咱们也管不了吧……”
林繁突然笑了笑,又扯起了别的。
“李超是您二位中年得子吧?”
那夫妻俩还没反应过来。
“看年纪……你们也该退休了。”
“你什么意思?”
林繁不再理他们,叫上鸭子和叶子准备走。
“走走走,等他们退休了没法走关系再来。”
那夫妻俩一听他这话,心里虚,嘴上逞强。
“你们——你们是不是警察!你把那证件拿出来我看看!”
林繁才掏出证件就被一把抢过去。李超母亲拧着眉,看看证件上的照片,再看看林繁的脸,又看看照片。李超父亲在她耳边“嘶”了一声,她就把那证件给撕了。
鸭子和叶子一惊,立刻上前控制住两口子。
林繁扬起的嘴角非常不明显,他板着脸,使自己看起来不怒自威。
“你们干什么!一帮假警察,放开我们!”
“对对对,我们是假警察,报警啊,人渣。”
现在是都不装了,都恨不得冲着对方的脸吐唾沫。
“还区政府干部,还教书育人的老师……呸!你们懂法吗?”
“毁灭国家机关证件。两位,跟我们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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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繁是想着刺激一下逼一下他们的,但没想到会被直接撕证。
不过这倒省了他不少事。
现在一家三口团团圆圆的,多好。
“林繁。”
“等我忙完这个案子再跟你解释。”林繁一听见徐舟叫他名字,就下意识这么回答。
“是刘海阳的尸检报告。”
要说起这个,林繁可就来劲了,直接把后面大赫的椅子拉过来让他坐。
“这是周放签字的尸检报告。”徐舟把那份真实性有待考察的报告移开,翻开一个本子,“这是当时参与尸检的另一个法医的笔记。”
“周放认为刘海阳死于意外。但付清利认为刘海阳的伤是人为。”
“依他看来,这些伤口是人为的斜向下的力导致的,而李超比刘海阳要高一个头。而且其中有三处是经过人力反复多次进行刺伤,也比其他伤口更深。”
“付清利还在吗?”
“在,他还住在省内。只不过从那次事件过后他就辞职了。有同事说,他现在在火葬场干门卫。”
看过了付清利笔记里关于刘海阳一案的内容,林繁拿上两样东西起身。
“人没走,说不定就是在等这一天。”
等真相大白的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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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清利在绿藤市东区,他们要去那里还不算远。
路上,林繁给老召打电话,让他们抽两个人查查周放的背景,尤其是社会关系,看看和李超家有没有关联。
林繁以为他们会费些时间,结果他跟徐舟还没到地方,老召就回电话了。
那周放竟然是李超父亲李建成的表姐夫,而且周放侄子找工作的时候李建成还给他写过推荐信。
“能耐啊……你包庇我我帮衬你,跟我这玩什么灰色人情呢?”
“林队,要联系当地警局先把人看住吗?”
“嗯,你跟局长打声招呼。”
“明白。”
林繁挂了电话。他们这边也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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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清利样貌很周正,国字脸,浓眉大眼,很有六七十年代下乡知青的感觉。他们没见过付清利还是付法医时候的状态,但看他现在窝在这不属于他的天地里和来往只人谈笑的样子,也能想象这人年轻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得知林徐二人的来意,付前辈的眼睛顿时涌上热泪。
“终于……不枉啊,不枉我等了那么多年……”
“小林同志,小徐同志,你们都是好样的。”
“我当年,怕啊……”他说着,下巴都在颤抖,摇着头,似乎在可惜当时没那么有血性的自己,“我有爱人,还有孩子,我怕他们伤害我的家人啊……”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我的笔记本留下。我一直在等,我盼星星盼月亮,盼的就是这一天!”
“两位同志,只要你们需要我,我随时都能出面作证!”
“当时我怕他们,我带着老婆孩子搬家,也不敢走太远,就在省内。这些年我每每想起来,这心里头,也不好受……我是个法医,我违背了我的职业道德……我爱人说,我每回喝醉了都抽自己嘴巴子,拦都拦不住。”
“他们也看出来我有心事,一直等我自己说出来。那天,借着酒劲,我就说了……”付清利真是悔极了,他那双苍老的手拢不住如瀑的泪,“我受不了这种日子。我爱人支持我,只要真相大白,我怎么样都行。”
为家人安全不丢脸,但你家人的命是命,刘海阳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林繁替他感到悲哀,但倒底也是个长辈,亦是前辈,那些戳心窝子的话他还是没说。
“那就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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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