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我回来了。”
白墙扮着鹅黄色的纱裙，四角晕开阴影，那正当中的上面，一对男女亲密地依偎在一起，男孩儿看着女孩儿笑，女孩儿羞红了脸。
“今天菜市场人好多，差点抢不到你最爱吃的西红柿了。”
毛边的运动鞋规整地摆放在鞋架上，紧挨着一双女鞋。脚底拖沓着的拖鞋，鞋底已经磨得有些薄了，但主人仍没有要将它们丢掉的意思。
拎着一袋黄瓜和一袋西红柿走进厨房，轻轻放在大理石板上，挑出了几个较熟的，打开了水龙头。
“别生气啦，给你做番茄炒蛋。”沁凉的水流过手指，表面聚不成滴。
.
客厅里黑着灯，两只蜡烛一线割开餐桌两边，映着他的脸，烛光映在眼里，跳跃进酒杯，菜凉了也无人管。
“今天是我们结婚四周年纪念日…”举起酒杯，手指摸索着杯口，“我好想你。”
眼底一闪而过的歉意，他看着对面，扬起一抹笑。
“原谅我嘛…今天工作太多了，才回来得那么晚。”
“明天还要去上班，今晚我只喝一杯，好好陪你。”
杯酒下肚，柔肠百转。
细雨探窗，他什么也听不到。
只是眼前的一切慢慢模糊起来，烛火剧烈地扭动了几下，屋子里又静了下来。
.
.
.
“快点起床了！你不是还要上班吗？”
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怕惊扰，也怕惊醒。
他慢慢将头从臂弯里抬起，看着眼前熟悉的轮廓，愣愣地眨了几下眼，忽的松了口气。
“你原谅我了？”
“我什么时候真跟你生气过？”
她攥了一把他身上的衣服，黛眉轻皱，嗔怪道：“穿成这样在客厅里睡了一宿，你非感冒不可！”
鼻腔一热，他吸了两下，堵住了。
“好啊，我感冒了，请假不去了，你照顾我好不好？”
使劲眨了几下眼，还是看不清。
她不轻不重地打了他一下，似是在挠痒。
“赖皮！”
“家里没有感冒药了，我去买…”她穿着外套要出门，他急忙拉住她。
“不用吃药，吃药哪有你照顾来得管用。”
双臂从她腰间穿过，稍稍一用力就圈住了。下巴垫在她肩头，鼻音浊重，在她耳畔撒娇。
“看你那样儿…”感受到耳边的温热，她的耳垂愈发娇艳，“没了我你怎么办？”
男人猛地一顿，双臂更加用力。
“所以你要一直陪着我啊。”
她无答。
.
“你昨天给我的花浇水没啊？”
她给他剥了个橙子，探头望向阳台。
“浇了啊，我每天都有浇水的。”
男人含笑咬下她指间的果肉，她红着脸翻了个白眼。
“哪能天天浇呢！那不淹死了！”
剩下的橙子塞到他手里，她抽张纸巾擦着手来到阳台，却愣住了。
那花瓣饱满颜色鲜亮，枝叶挺拔，花朵开得很大，比往常她养得还要好不少。
她平时悉心呵护着，长出来的也只是娇弱的一小朵，风吹不得雨淋不得，连晒太阳都要小心翼翼，她得时时注意着才行。
男人不知何时也来到了阳台，他一脚跨进来，看着她脸上的惊喜，拉开了身后的帘子。
三排丽格海棠开得灿烂，绿叶肥大，但遮不住花的美。
“你…这都是你养的？！”她眼底欣喜可见，嘴巴半开着，塞不下一朵海棠，但一时竟合不上。
丽格海棠是极难养的，能养出一盆来就已经很好了，而他居然偷偷养了十二盆！
他向来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的。
“喜欢吗？”
喜欢啊，怎么会不喜欢？
“这…你又乱花钱！”
“只要你开心，就不算乱花钱。”
他总是如玉，如玉地笑着，惹得她羞怯。却眉眼弯弯似新月。
“讨厌死了…烦人…”
.
“中午吃什么啊？”
“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那我全做西红柿你吃不吃？”
“吃。”
削着土豆的手一顿，女人扭头看着他：“你不是不爱吃西红柿吗？”
“有吗？”男人握着遥控器，电视里正在播放最近热播的影视剧。
“上次你还跟我抱怨呢，忘了？”
“怎么突然想起来看电视了？”听见熟悉的OST的声音，女人往客厅探了探身子，急忙道：“等一下！你来削土豆！”
轻轻放下遥控器，老老实实起身去接替工作。女人忙着摘下围裙，没看到男人嘴角的笑。
“不是说全做西红柿嘛？”男人手里削着土豆，眼底的笑意收不住。
“那还怎么吃啊？”女人窝在沙发里，舒舒服服地看起了自己最喜欢的剧。
“可是你喜欢啊…”
“你又不喜欢。”
.
“我好难受啊…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呼吸闷热沉重，偏偏脸上还撑着笑。
“死什么死！不许你说这种丧气话！”女人红着眼眶，没好气地给男人掖好被子，“看你以后还喝不喝酒！”
“那不是酒的错…”男人声音闷闷的，竟是在委屈。
“还狡辩！不喝酒你能那样在客厅睡一宿吗？”
“是我太想你了…”
女人看着男人涌上眼眶的泪，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约莫过了三四分钟，男人脸上的珠子一颗一颗连成线，眼前的轮廓愈发模糊起来。
他听见她说：“睡吧，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不要…
“我会在你身边一直陪着你的。”
不能睡…
“睡吧。”
骗子。
“听话…”
我好想你…不要走…
“别再想了。”
脑袋似乎有千金重，可身体却越发轻盈，轻盈到像是要消失了一样。
.
.
.
昏沉的头从臂弯里抬起来，双手撑着桌子想要起身，又跌坐回椅子上。
身上阵阵发冷，他撑着额头缓了一会儿，才睁开眼正视眼前的一切。
明明只喝了半杯，怎么就醉了呢？
强撑着起身，晃晃悠悠地走到厨房看了一眼，又没魂似的挪回来打开电视，一头栽进沙发里。胸腔里充斥着一种无力感，往旁边蹭了蹭，拿了个抱枕箍在怀里。
手上没什么力气，摁个遥控器按钮都要哆嗦几下。
直到电视剧的片尾曲响起，男人叹了口气。
“播完了啊…”
播放这部电视剧的只有两个台，一个早一点，一个晚一点。
他不爱看电视，所以每次打开电视一定是这两个台的其中一个。
早一点的播完了，就调台到晚一点的去看。
三年了，这部电视剧一直在循环播放。
他希望能一直播下去。
直到他死。
.
.
.
他不喜欢上街散步，但她时常在菜市场买菜。
所以此后在菜市场就多了这样一个身影。他不买菜，但是会在每一个摊位前都停留一会儿，有时盯着蔬果傻笑，有时冷着脸离开…
偶尔会拎一大袋西红柿回去，也许几天都不会再看到他。
.
.
.
他辞了工作，每天一睁眼就是阳台的十三盆丽格海棠，闭眼就是餐桌的一盘西红柿炒鸡蛋。
但这段时间变了，他开始没日没夜地待在阳台，除了上厕所，几乎不会离开那些丽格海棠。人也消瘦得愈发明显了，瘦得快要脱相。
饿了不去吃饭，渴极了才勉强喝口水，累了就再撑一会儿，困了干脆歪头就睡，冷了也不去加衣服，热了…他不会热的…
.
.
.
“你说你这是何苦呢？”
女人抬手轻轻抚着他的发丝，他能感觉到她在哭。
“我只是…太想你了…”
男人慢吞吞抬起胳膊，皮皱巴地黏在手骨上，在阳光底下仍是冷的。那手在耳边虚空停下了。
“你是来接我的吗？”
女人忽然站起来，不再多看他一眼，决绝转身就走。他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竟是撑着站了起来。
“等等我啊…”
手向前伸着，牵引着一只脚向前迈了半步，身后像是有人拽着不叫他走，重心一偏便倒回了躺椅里。
再也没有起来。
.
.
.
“厨房里、阳台上、菜市场，都没有你…”
“你是不是怪我扔下了那些海棠？”
———
“笨死了…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
“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
.
“我想着下回能多说一点儿、多待一会儿…可又怕下回你不见我…”
———
“你该忘了我，然后遇见一个更好的姑娘…怎么就那么倔呢…”
.
———
———
本篇完
津ICP备2022002164号-2 © 2016-2023 iHuaBen.com 版权保护声明 不良信息举报:jubao@ihuaben.com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