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隐隐,雾渺虚虚。香茶浮动,馥郁甘霖的气雾盖过了江澄眼前的棋局。
被气雾遮盖的棋局顿时模糊了黑与白的界限,浮浮沉沉,白子黑棋相互胶着厮杀,时胜时负,输赢皆在棋盘之间。一时之间,二者竟分不出高下。
江澄的眉眼沉郁,姑苏蓝氏的覆灭让他不得不深思熟虑。与之相比,江家和蓝家的样子是逆转颠倒,姑苏蓝氏于云梦江氏甚至要惨上几分。
倒也不是江澄大发慈心,故作善人要可惜可怜姑苏蓝氏。回溯以前,姑苏蓝氏与江晚吟处处冲突隔阂万分,他至今不能释怀心中的恶气。
说白了,蓝忘机处处能与江晚吟作对,正是有着一个世家大族顶着。这世上不缺天赋异禀之人,加之姑苏蓝氏明言浩传,蓝忘机自然是一位清风朗朗、皓月皎皎的君子。
蓝忘机既不用为俗务操劳,又无亲眷拖沓所累及其身,自然能与江晚吟处处叫板顶撞。江晚吟与蓝忘机不同,蓝忘机肆意任性,而他却不行。
若是任性,那些觑觎江家的豺狼虎豹必定扑来撕咬。
姑苏蓝氏不值得江澄耗费一丝一毫的精力费神。江澄思索,思索还有哪个家族可以主持战营大后方。(做苦力)
别的不说,蓝家的人是出了名臂力惊人,对于移置伤患不失一份气力。(做苦力)颇为要紧的是姑苏蓝氏门徒众多,嫡亲弟子不管是哪家一般是贵精不贵多。如今看来,可惜了。
岐山温氏一样是门下弟子多如牛毛,一对一拼不过,唯有数量上可压制几番。一对一拼不过,那便四对一,五对一,拖都要拖死。
战事之时,最初的便是在人海中搏杀出一条血路。两军博弈,是非多现,有甚者为了活命不惜出手阴人,同袍填路。
然而,人总是在绝望之地向上攀登的,血杀过后多的是骁勇多谋之辈。后来这些骁勇多谋之辈,也成为了各自家族的中流砥柱。
悲之,哀之,幸之。射日之征亦是一场淘沙夺金之争。不过,淘掉的不是沙金,而是条条人命。
如今已有两大家遭温家毒手所害,不计其数式微的小家族更是日日胆战心惊,唯恐天降赤日。随着姑苏蓝氏的噩耗传来,紧随其后还有一封自兰陵金氏的信函。
与其说是讨伐温家的誓师大会信函——倒不如说是兰陵金氏的请帖,封面上描金的白牡丹各个栩栩如生。
烫金红纸,整得跟婚宴喜帖一般,花花绿绿,欲渐迷人。江澄一眼便知这是出自熟人之手。
江澄对面的虞紫唯不明神色,沉沉郁郁,而江澄叹息万分。果然是今时不同往日,前世江家惨祸过后,莫谈请帖,他连口信都不得两句。这个誓师大会,还是江澄暗自查勘已久才偷摸进去的。
那时的江澄满眼悲恨,恨不生啖其肉饮其血抽其筋,将温家挫骨扬灰。想来当时孤身前去的行径更是冒险之举,但那时江澄的确是走投无路,他一人怎抵温家的千军万马。
可若是不参与讨伐温家的誓师大会,如何手刃温家为双亲、为江家诸多弟子报仇。
报仇,就要堂堂正正,清清白白。云梦江氏的恨,只能是云梦江氏的人亲自践行。
“阿澄,阿澄?”
江澄回神过来,原是虞紫唯见江澄一时发愣便轻轻呼唤他。
“阿澄,不必忧心,天塌了有我们这些大人在顶着。”说罢,虞紫唯顺带抚了抚江澄的发顶,江澄微微发怔,这是一种怎样的新奇感。
毕竟江枫眠向来吝啬,将诸多的心神一一放在了魏无羡身上。在江枫眠的眼里,江澄只是魏无羡的附庸。
虞紫唯肉眼观察细微,自然是将江澄的反映记在心上,稚子何其无辜,他的小外甥总是让人感到亏欠。阿澄,到底是有什么错?
不过是择错了亲生父亲。但这并非是江澄可决定的。
“阿澄,你可愿随舅父一起赴往此番的誓师大会?”
虞紫唯再次将目光移至黑白棋子相互残杀的局面上,鸢尾花信纷纷,他静静等候。
良久良久,江澄浅浅轻吟,“好!”
虞紫唯亦是轻轻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