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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碑眠

话不投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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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一生都在淤泥中苟延残喘,终于遇到了一束光,我以为他是来温暖我照亮我,让我有勇气从这淤泥中爬出,可是……

我叫苏南,西域的长公主,被我的父亲也就是我们西域的国父送给眼前这个正在看我跳舞的男人——当朝太子顾彦。

我娘曾是西域的舞女,一舞动天下,一笑魅人心,我的父亲与她一夜云雨后有了我。舞女本就登不上台面,一直被藏在我父亲的后宫之中,连名分都未曾赐予,在后宫中步步维艰,从小被受欺负。他们说我娘是狐狸转世魅惑君主,说我是只小狐狸,将来定成祸水。

我娘一直把我藏得好好的,不愿让我爹见到我。可是那日午后,我在后院跳舞时,还是被我爹见到了,他夸我生的和母亲一样美,这样的美貌埋没在宫中可惜了,问我可愿去中原,为生我养我的西域出一份力。

从小不被待见的女儿哪里有说不的权力呢,更何况他还搬出我娘威胁我。

我同意后,他赐了我长公主的名号,赐了我娘名分,风风光光将我送去中原,送到了眼前这个男人面前。而我爹此时正在与他推杯换盏看我的眼光也愈发满意。我想我长这么大唯一一次令他满意的竟是我魅惑人的时候,真是可笑。

一曲终了,坐在高位的男人点了点头。果不其然,当晚我就被送上了他的床。

我被我爹下了药,躺在床上,身上愈发难耐,燥热的感觉几乎要把我吞噬了。我心中悲戚,都到这一步了,他竟还担心我跑了,他可真是的好父亲。

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我看到一只玉白色的手挑开了厚重的床帘,跳舞时他身在高位,其实我并未看清他的模样,现在才发现他生得眉清目秀,很是好看。

“南南”

我听见他轻唤我的名字,一只手轻轻地触碰我的脸。

好凉,好舒服……

我轻吟出声,抓住了他的手,攀附到了他的身上,用我的脸轻轻蹭着他的,贪恋着来之不易的清凉。他抓住了我乱动的手,嗓音有些低沉地喊我南南,后面说了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我挣脱开他的桎梏,一双小手从他的衣领探进去,我感受到他的呼吸越来越沉重,然后把我压在身下……

一夜旖旎,这本就是我的命。

第二日,他没有给我名分,但将我养在他的宫里。他未曾有妻妾,诺大的后院中只有我一人,他说他会给我名分,给我一场风风光光的册封礼,我知这话不真,西域来的姑娘怎会配得上太子妃的名号?

他待我很好,几乎事事都满足我,每日下朝处理完国事后就爱往我这里跑,教我读书认字,手把手地教我写我的名字“苏南”,他说“苏南苏南,听起来倒像中原人的名字。”

我低头,不想告诉他我打小就没有名字,就连这个“苏南”都是我爹爹为了讨好随意取的。

他也没有再追问下去,握着我的手又写下了他的名字。

“日后在我面前便唤我阿彦吧,殿下听着挺生分的。”

阿彦,阿彦,我在心中默念,他人生得温柔,连名字都是这样好听的。

“你为何,待我这么好?”

顾彦愣了一下,似是没想过我会这么问他,“我若说是一见倾心,南南信吗?”

我自是不信的,我父亲对我母亲也是一见倾心,可是呢?更何况像顾彦这样清风霁月的人,怎是我这个在污泥中摸爬滚打的人所配得上的呢?

“南南不信也无碍的,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顾彦喜欢给我带些小玩意,比如他下朝回来的路上见到的竹子编的蛐蛐、蝴蝶;再比如西街的棠斋里新出的小点心,总是会变着花样送给我。

我也尝试着给他做各种各样的家乡菜肴,有时候自己捣鼓做了一桌子菜,他都会心满意足地吃完,笑得眉眼弯弯告诉我好吃。

那日顾彦神秘兮兮地把我拉到一个房间,布条遮住我的眼睛,说是要给我一个惊喜,他拉着我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然后站定,我听到他推开一扇门的声音,然后走到我身后帮我解开了布条。

在我眼前的大抵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嫁衣了吧,金丝绣的凤凰栩栩如生,裙摆上绣着并蒂牡丹,红色的嫁衣端庄隆重。

“南南,三天后,十五中秋家宴,你陪我去吧。”顾彦在我身后轻轻拥住了我,“这件嫁衣是我让绣娘加急赶出来的,南南我答应你会风风光光娶你,不会有假的。”

“殿下,我不值得……”

顾彦的吻堵住了我后面的话,他将我紧紧地拥在怀里:“南南,你值得最好的。”

八月十五中秋家宴

我跟在顾彦的后面,他将我安置在他的身边。其实这样的环境让我很不舒服,周围人的窃窃私语我其实没有太大的办法能够完全置之度外。令人安心的是顾彦一直紧紧握着我的手,每每歌舞结束,他总会侧着头在我耳边悄声说这个舞姬跳的不如我好,也会在我局促的时候告诉我,别怕,有他在,放心。就像一种法术,顾彦的话总能让我感到心安。

那晚家宴后顾彦被皇上喊了过去,他去之前轻轻吻了一下我的额头,让我在宫外等他一同回府。我坐在马车上等了他一个时辰,只等来了他的贴身护卫带着他的大衣。他让护卫转告我,虽是初秋,晚上也有些冷,让我披上衣服先行回府。

那夜顾彦一夜未归。

他从未这样过……

我看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从软榻上下来,看着桌上还未解开的棋局,伸了伸僵硬的身体,不知不觉,就等了一夜。我吩咐身边的巧巧把温了一晚的姜汤拿去倒掉。她端着姜汤,看着我踌躇开口:“殿下从前被皇上留下时也有过一夜未归的时候……”

我没有理她,她自己自己也识趣地退下了。

顾彦重诺,从不食言。中秋家宴,我不是看不见皇上皇后的满面厌恶,也不是看不到京城诸位世家小姐的虎视眈眈,但是这些都不重要……

妆匣的暗格里藏着父亲这个月寄来的第三封信,明里暗里敲打着我去偷城防图,这第三封信后面附着的还有一封娘亲的家书。

我看着窗外渐明的天色,重重地叹了口气。

顾彦整整五天没有回来,期间他的护卫给我递过一封信,上面是顾彦的字迹,写着“安,勿忧。”这五天我也就乖乖呆在府里,每日侍弄侍弄花草,还会去打扫打扫顾彦的书房。他的书房是不许任何人进去的,但这里面不包括我,他说过这府中任何地方我都来去自如,他信任我,只是不知道如果被信任的人捅了一刀是什么感觉。

信件是第五天晚上随着信鸽飞出京城的,顾彦是第六天回府的,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皇上身边的李公公和一道明黄色的圣旨。

皇上最终给了我和顾彦赐婚,于三月后完婚。

领完圣旨,我故意装作没有看到顾彦行礼和走路时步履的踉跄,也故意装作没有看到他苍白的面色和几天未曾更换的衣衫。

我不是没有听见外面的风言风语,太子为了能够迎娶西域的女人在御书房外整整跪了四天,不吃不喝,最后晕死在御书房外。我成了百姓口中人人厌恶的狐狸精,可我无所谓。但当我看到眼前这个清瘦的男人将我紧紧拥在怀里得时候,我的心突然像针扎一样痛,仿佛有一双手扼住我的喉咙,让我喘不过气来。

那日之后,顾彦开始着手料理起我们的婚事,我也努力研究起一些好吃又补身体的汤羹,每日变着花样做给他吃。他也常常带我去珍宝阁挑选首饰,他说我的母族虽然不在身边,但是该置办的还是一样也不能少。

闲暇时我们会一起下下棋、喂喂鱼,他看书的时候我就窝在一旁学习他们中原女子的绣花,想给他绣一个荷包,可我总笨手笨脚把我的指尖戳得全是伤口,每每这时,他总能洞察到,然后将我的手拉过去,从袖子里摸出药瓶给我轻点上药。在我偶尔扑蝴蝶胡闹的时候,他也喜欢站在一旁遥遥看我。如此岁月静好,几乎是我生命中最温暖的光,差点让我以为我真的可以和顾彦一起聊度余生。

可我终是没能等到我和顾彦的大婚。

婚期临近,西北的仗突然打起来了,我知道这是我爹挑拨的,双方交战,他想坐收渔利,战事吃紧,西北进攻猛烈,中原节节败退。我们的婚期需要往后放一放,顾彦奉旨五日后领兵出征,圣旨下来的时候临近深冬,寒风刮得人脸疼。顾彦领旨前去点兵,他出门前摸了摸我的头,让我不必担心。

我目送他离开,第二天就收到了父亲的来信,跟着信一同来的还有一包药粉,是西域最毒的毒药。他让我毒死顾彦,事后答应我将我接回西域,保我母女二人余生富贵无忧,否则……

我将药粉放进了妆匣里,看着窗外雾蒙蒙的天,雪花一点一点飘落下来,自由自在,不受束缚。

第三日顾彦点兵回来了,我第一次见到他穿铠甲的模样,原本好看的眉眼之间又多了一丝英气,他是来和我告别的,他让我等他回来,等战事结束,来年春天,他一定十里红妆回来娶我。

我从怀里拿出绣了许久的荷包,上面的针脚歪歪扭扭,勉强能看出绣的是一只鸟,里面有我为他去寺庙里求的平安符。顾彦小心收好,在我额上落下一吻,随后转身离去。

顾彦走后,府中只余我一人,原来习惯了两个人的生活后,一个人的日子变得这么难挨,我整日要么抱着暖炉坐在他为我做的秋千上发呆;要么跑去他的书房里看他看过的书。每日最期待的就是掰着手指数日子,等他每14天雷打不动的家书。

自他去后西北的战事打开了局面,中原的军队一改往日颓态,打了几场漂亮的胜仗,我悬着的心也稍作缓释,可是父亲那边已经坐不住了,短短两月已经往我这寄了十多封信件了,最近的一封里面放着我母亲的贴身玉佩……

掐着日子算,还有半月就到除夕了,顾彦新寄来的信件里也提到他除夕之前会赶回来。我想在他赶回来之前把府中好好布置一下,至少要有些过年的喜气,太子府自他离去后,死气沉沉太久了,年关将至,大家都兴高采烈地忙活开了。我从管家那将要装扮书房的物什拿了过来,决定自己给他的书房也装扮一下。

在踩着矮梯粘剪纸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他书架上的一本书,应声打开的是他书架内的暗格。我本无心去看,可是我看到那暗格中的一沓纸的最上方有明晃晃地两个大字“苏南”。

顾彦回来那天,是城里雪下得最大的时候,他信守承诺,在除夕前回来了。

他在皇宫呆了一天,到晚上才回府,一回府便兴致冲冲地把他沿途看到的有趣的小玩意拿给我看,届时的我正坐在秋千上看着他手舞足蹈的模样,在揣测这脸上的笑有几分真假。

“南南,怎么了,不开心吗?”

顾彦察觉到了我的心不在焉,我笑着摇了摇头,“阿彦,想不想看我跳舞?”

“现在吗?外面太冷了,回屋跳吧。”

我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脱下了外面的大衣,里面穿的是第一次见他时穿的红色舞衣,我忘情地舞着,天上的雪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下了,黑沉沉的天没有一丝光彩。

这场舞没有跳完,我脚下一滑跌坐在地上,顾彦立刻上前给我披上了大衣,把我拥在怀里,握着我冰冷的手,我贪心地往他怀里钻了钻,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气息,我想,这曾是我想依恋一辈子的怀抱。

“南南我们回……”

“你早就知道了,对吧。”

我打断了他的话,感觉到抱着我的怀抱明显一僵。

“陪着妾身演戏好玩吗?太子殿下。”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天我在他的暗格里发现的是关于我身份的密报,和一份完全不一样的城防图。我觉得自己可笑极了,我究其一生都生活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中,没法逃离也不敢逃离。

我以为我见到了那一束温暖我的光,想为了他大胆一次,逃离父亲的控制,可是连同这束光都是假的……

“太子殿下,您看妾身像不像一个可笑的戏子……”

“妾身不该忘的,您是太子,又怎会对一个西域女子一见倾了心……”

我感受到温热的血从我的身体里涌上来,眼皮愈发重了,我努力睁着眼睛想看清顾彦脸上的神色,想听清他在说些什么,可是不行,我感觉有东西滴在我的脸上了,是雪花还是泪,我不知道,我太累了,只想好好睡一觉。

我究其一生都在被人利用,母亲为了得到名分,把我推到父亲面前,父亲为了得到情报,把我推到顾彦面前,顾彦为了将假消息传到我父亲耳朵里,陪着我演了大半年深情的戏码……

我这一生就是一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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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春。

刚下过雨的土地湿漉漉的,房檐上的雨水像断了线的珍珠滚落在地上,风铃随风摇摇晃晃“叮铃叮铃”地响着。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穿着素衣,腰间只挂着一个普通的旧荷包,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到园中一座墓地旁,墓地周围开满了不知名的花。

老者放下拐杖,倚着墓碑,缓缓坐在了地上,手指轻轻抚摸着墓碑上的字,一遍一遍,小心翼翼又依恋万分,仿佛触摸的是心爱姑娘的面庞。

“吾妻,苏南”

老者默默念着墓碑上的字,手指缠恋在“苏南”二字上,良久才轻轻笑了一下,将头慢慢地靠在墓碑上,“南南,我这么多年都没来看你,你恨我吗?”

“我没有勇气来见你,我将你的衣物做了一个衣冠冢,放在了我的寝殿后。人们说,死去的人三十年就会进入轮回,我怕我来看你,脏了你的轮回路。

我画了好多你的画像,可是都不太像你,你是我见过眼睛最干净的人,我画不出这份纯粹……

南南,你知道吗,其实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的身份,可还是被你吸引了。我在宫里见多了尔虞我诈,而你纯粹得让人心疼。

查到你的身份后,我看着你的经历,心里更多的是心疼,可是我不断告诉自己,你只是一个细作,我不该对你动任何心思。

我记下你爱吃的糕点,看到稀奇的小玩意脑海中就会浮现出你的笑脸,就想带回去给你玩玩。

其实我很矛盾,我一直在告诉我自己,我对你这样好只是逢场作戏……

南南,你真的很不会藏东西,你妆匣里的信件我都看过,中秋家宴,不过是我和父王布了一个局,让你可以随意进出我的书房,让你可以轻而易举拿到假的城防图。

我在御书房门前跪了四天,力竭恍惚之际,我听到了你将假的城防图寄出的消息,我当时想,这样也好,你好好做我身边的细作,也能让我死了这份不该生的心……

我随着李公公一同回府,几天建立的心理防线在见到你的一瞬溃不成军,我便知道我完了,我是真的栽在你的手里了。

自那之后,我认真筹备我们的婚礼,整日同你呆在一起,像一对寻常夫妻,那时我便想,如果我不是太子,你不是西域的细作,我们就是一对寻常夫妻,在家中相夫教子,生一堆孩子,那该多幸福。

西北战事比我预料的要来得快一些,父王命我领兵也是预料之内,收复西北是为了让我建立威信,让我这太子的位置坐得更稳当一些。

出征的前一天,我跪在御书房内,请求父王留你一命,因为在计划中,我出征之时,便是父王要杀你的时候。

那是我第一次忤逆他,以命相要,令我没想到的是,父皇的同意,只是缓兵之计。

出征后,我每日都在想你,沿途看见了稀奇的小玩意就想着要带回去给你玩,盘算着我们婚礼的吉日吉时,盘算着我们以后会有几个孩子,是像你多一点还是像我多一点……

可是……

南南,其实你身份的那封信我在中秋家宴后,就将它烧了……

南南你知道吗,你死在我怀里的那一刻,我感觉呼吸都停止了,我一遍一遍地喊你的名字,可是再也没有人回应我了,我拼命地想止住你的血,可是怎么都不行,怎么都不行……

南南,对不起,终是我没有护好你……”

顾彦痴痴地抚摸着墓碑上苏南的名字,喃喃地低声询问,“你原谅我好不好,南南,你等等我,等等我,我下辈子去寻你,我们去做一对寻常夫妻,好不好,好不好南南……”

雨又淅淅沥沥地落下,房檐上的风铃被打得叮叮当当,顾彦倚着墓碑,就像多年前的夏日午后,他靠在苏南身上不小心睡着了,只不过这次,他再也没有醒来……

他去寻找他的姑娘了……

后有史书记载,顾彦享年52岁,政绩卓越,自登基后便空置后宫,膝下无一子一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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