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梦开始的地方

艳阳高照，风过林梢，召集日果真热闹非凡。

摊贩们或是蹲着，或是盘腿坐着，高举手中锅碗瓢盆等一些生活用品，用力地吆喝。

石板路上人潮涌动，匆匆忙忙的家长，狼狈不堪的学生以及站如松、坐如钟的保安大哥，使得偌大的学校瞬间拥挤得像街边的麻辣烫小摊。

江声笙迈着轻盈的步伐，穿梭过拥挤的人群，单手拎起行李箱爬上宿舍5楼。

她来到502门前，慌乱地捋了捋因炎热而贴在额前的刘海，推门进入。

四人宿舍看起来格外宽敞，书桌一尘不染，床铺也是新搭理好的，让炎热的夏天多了一丝清爽。

“诶！你就是三号床江声笙吧！”

“你好！我叫沈墨宜！”

一个女孩撩开上铺的纱帘，探出头，热情地说道。

“嗯，你好啊！”江声笙语气略微紧张地回答。

“欢迎啊！我叫夏思柠，一号床。”

左边的女孩扎着高马尾，几缕碎发搭在额前，一副银边眼镜架在鼻梁上，簇然一笑。

“你好，傅苒峤。”

江声笙循声望去，女孩拄着脸，一手拿着手机，指尖上下滑动。眉眼间都透露出清冷气息，产生一种莫名的疏离感。

“你们好，你们好。”她连连点头回答，像个尴尬的招财猫。

江声笙走向三号床铺，打开行李箱，掏出被套枕套和高一课本，然后无从下手。

对于极度缺乏生活经验的她，独自离开家选择住校是个难度级别五星的挑战，而她做的一切，包括放弃海城市二十四中抛出的橄榄枝，来到普高海城八中，都只是想证明自己，证明给她的父母，文化课不是成就自我的唯一道路，美术也一样可以。

初三中考前一个月，学画10年的江声笙偷偷报名了美术中考加试，一心想要考进被誉为“艺术生天堂”的D大附中。为了这场考试，她每晚提着水桶和画笔，在保姆刘姨的掩护下偷偷溜出家门，到院子写生。

夜晚灯火昏暗，周围的植物景观大多无法看清，致使她画的最多的就是月亮，月圆月缺，月光疏影，还有通过枝丫窥探残月的画面，都常常出现在她的画中。

第一场加试当天，江声笙背着美术用品，翻墙逃学，匆忙地赶往考试地点，接过老师手中的题目，那书名号中的大字格外亮眼——月光。

请考生以月光为主题作画，形式不限，限时3小时。

她手执猫舌笔，轻勒轮廓，绘出天边乌黑的云脚和树的枝丫。几笔作罢，便蘸去笔上多余颜料，在笔肚上稍着花青藤黄，轻点渲染，碧湖绿峰若隐若现。

考试的最后，画布上映着一轮残月，静静地悬挂在乌黑的夜空，而月光投射在湖面上的倒影，却是明亮的满月，泛着湖水的波光。

收卷之后，监考老师叫住江声笙，询问她画的这幅《月光》所表达的深层含义。

她回答：“一个能够升起月亮的身体，必然伏住了无数次日落；而残月投射下的月光，必然寓意着同满月一样的美好，人人都不完美，但有些人的勇气，他们心中的火焰，必然永不消退。”

第二场加试很快来临，江声笙故技重施，在发小萧迟的掩护下，用娴熟的手法骗过保安大爷，翻出学校。

但在考场大门前，她的脚步却突然停住，那门前站着她的父母，还有她们学校的教导主任——最不支持她走美术专业的三个人。

对于江声笙学习美术，他们各有各的理由，但总的来说，就是他们看不起美术，更看不起学美术的人，他们在乎的是数语英物化，不是所谓的德智体美劳。

所以，江声笙被他们拽回了家，劈头盖脸一顿骂战后，父母夺门而出，紧紧锁住大门，直到剩余两场加试全部结束。

江声笙无法理解他们的心理，也无法理解他们的做法，但她清醒的知道：她的生活不能没有画画，虽然加试注定失败，无法完成考进D大附中的愿望，但自己仍可以考招收艺术生的普通高中，比如海城八中。

海城八中是普高中最特殊的一所，它不仅招收普通学生，而且招收各类艺术生，艺术生无需参加中考加试，只需分数达到海城八中的平均分数线，并在开学两个月后举行的艺术专业考试中达到专业前十名，便可以以艺术生的身份重新调班。

海城八中，是江声笙完成梦想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她不惜与父母争吵，被老师指责，被同学误解，独自离开家报名住校。

“叮铃铃…叮铃铃…”

打来的电话拉回她的思绪，江声笙拿起手机，环顾四周，宿舍空无一人，舍友们应该都去吃饭了。

她低头看向手机，“来电联系人——萧迟”

“喂？江声笙，都一个小时了，你收没收拾完！你不会把你家的柯南漫画都搬来了吧！那可是违禁品，你就等着你们宿管来收吧！还有你那些不要的海贼王的手办，是不是该给它找个好归宿了，比如我，像我这么诚实可靠的人不多了。”电话里萧迟欠登儿又碎嘴的声音传来，叽叽喳喳得像乌鸦满嘴跑火车。

“哦，没有呢，马上好了。”或许是沉浸在刚刚的回忆中，江声笙的声音显得格外失落。

“喂，江声笙，你到底咋了？”

“没事，真的没事，可能收拾东西太累了吧。”

“别装了，我还不了解你？你宿舍几零几？我上去找你。”

“真的没事，你……”她欲言又止，接着压低声音，淡淡说道“502.”

片刻过去，男孩奔跑的脚步声愈来愈近，随着脚步声的停止，江声笙身边的门也随即响起重重的且频率极快地敲击声。

她打开了门，眼前的萧迟双手住着门框，急促地呼吸着，额前细密的汗珠一滴一滴的顺着面庞流下，双鬓的碎发也紧紧贴着脸颊。

“幸好今天是召集日，我还能伪装成家属来找你，带你去吃麻辣烫啊！”

“你带我吃？是我请你吃吧！亏我还以为你是来关心我的！”

江声笙朝他翻了个白眼，走出宿舍门，头也不回的说道：“是我多虑了！二傻子！”

“喂！你才二傻子！你出门去干啥啊？”

“请你吃麻辣烫！”江声笙回头，一脸“怨气”地冲他说道。

“来了来了，就说你不可能这么小气嘛。”萧迟痞笑着说道，慢跑追上她的脚步，双手插着兜，像只活蹦乱跳地金毛犬，紧跟在她身后。

不知什么时候起，麻辣烫成了校园外必不可少的配置，每次放学都人满为患。

萧迟坐在江声笙身边，端着大碗，嗦着宽粉，衣领上满是零星的油点，和小时候吃饭的样子一点没变。

他家和江声笙家做了二十多年的对门，以至于江声笙还没上幼儿园就知道了这个人的存在。而且更倒霉的是，幼儿园，小学，初中再到高中，他们都像被命运扼住了喉咙，死死捆在一起。

这家伙每天不是蹭吃蹭喝就是蹭作业，学习一塌糊涂，但好在篮球打的不错，各大比赛拿了不少MVP。D大本来准备破格录取他，但他很有自知之明地拒绝道：D大再好的老师也救不了他这个学渣，倒不如来海城八中轻松一点。

“喂，江声笙，你怎么又发呆啊！你蟹棒都凉了！”

“哦哦哦，我思考下人生不行吗，又不用你付钱。”江声笙撇撇嘴，说道。

“对了，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是不是在想你爸妈那件事啊。”他放下手中的筷子，侧过头问。

“嗯，我怕他们又干出什么事，不会再给我转学吧！”

“害”他长吁一口气，看起来轻松不少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没听你爸妈的话愧疚呢！”

“放心吧，我还从来没见过你做事做得这么绝，你爸妈应该不会再过多阻止你学美术了。”

江声笙点点头，夹起泛着油光的蟹棒，满足地吃着，心中的担忧以及某种意义上的焦虑，伴着碗中缓缓升腾白雾，消散殆尽。

“江声笙”

回去的路上，身后萧迟再次叫起她的名字，她转头看向他，面前的男孩缓缓说道：“你走美术专业一定会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你爸妈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凌晨四点半

我看见海棠花未眠

总觉得这时

你应该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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