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燥热的津州城刮起了一阵大风，黑沉的云层不断翻滚。这是个好消息。意味着高温酷热的津州城要下一场大雨。
守城门生早早点起了灯笼，他们担心今天入城的少宗主会看不清路线。
风越来越大，黑沉的天空电闪雷鸣，不一会儿，豆大的雨点落下，极度渴望雨水滋润的大地泛起一阵泥土味。给昏昏欲睡的金凌瞬间清醒了不少。
“下雨了。”微凉的雨水扑在他那精致的容颜上，显出些淡淡的忧愁来。
守城门生正要关闭城门，却见雨幕中快速行进着一个驼背的老人，他的身后还有两个高大的影子。
门生顿时神经紧绷，抽出佩剑厉声大喝“什么人！站住！”
雨幕中那三人顿时停顿下来，有些无措，末了，才传出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大人！是……是我啊！老李头！”
两位门生对视一眼，收回佩剑，高声道“走近些！”
待那三人走近了，门生才惊道“李叔！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回城啊？是不是家里又出了什么事啊？”
金凌刚走到城门口，就听见门生相熟的语气。随即一瞥，只见在前方的那位驼背老人披着一件蓑衣，面目丑陋。身后那两位男子面色苍白，身形狼狈。
“什么事？”金凌按下门生的肩膀，冷冷望着这三位雨夜回城的不速之客。
门生道“公子。李叔是我们厨房的帮工，今天回城晚了。”
“是啊，是啊。大人，我家里的老牛生病了不能耕地，我回去照料它吃草，这才回来晚了。”老李头的语气有些惶恐不安，一双浑浊的眼万分胆怯。
看得人心里一酸。
金凌缓和了面色，又问“您身边这两人是谁？”
老李头便面露难色，口气悲伤“是我的两个侄子。原本在清河做船夫。自从……姚贼来了，就要抓壮丁替他们去送死”
金凌静静的听着。老李头望了望金凌周身的气度和衣着，有些不安地问“大人，他们可以随我进城吗？不白闲着，他们可以做些砍柴挑水的活”
金凌望一眼清秀的两个少年，见他们同样不安地盯着自己，热切道“当然可以，您带着他们进去吧。”
待人渐渐走远，金凌的面色才冷下来，道“怎么？金氏也学着姚贼那般欺压百姓了不成？”
两位门生头顶冒汗，立刻跪地，低声道“属下不敢。”
津州城依旧这样过着。除了严查进城的百姓，其余没什么变化。甚至称得上悠闲。
比如金凌就常常见到那位李叔。多数时候李叔都是忙着端茶送水，清洗卫生。金凌问过李叔脸上的疤是怎样来的。
门生却有些支支吾吾，模棱两可的告诉他是被火烧的。金凌便陷入久久的沉默来。
一月后，随着姚贼越过黄河，夜袭木州开始，温姚两边开战。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坏消息。
威县政变。威县如今既不是姚氏，也不是金氏。而聊州等同于门户大开，一但姚贼攻下威县，那么深入聊州也不久远了。
威县与津州从前吃了聂氏的亏，在城池治理下非常厌恶金氏的干涉。两边还发生过几次冲突，都以金氏当地修士的秘密镇压来解决。
直到后来这件事被苏烈上报给了金氏。金鳞台重新调整，由威县当地推选出一个亲近金氏的管理者，金鳞台再派文修协助。两相协调下，威县与津州才有如今的发展。
今日威县政变，定是有姚贼势力渗透，挑拨百姓与金氏对立。从而扶植起来的傀儡。眼下未见情形，金凌也不好定夺。只迅速飞鸽传书苏烈，请他来斡旋。毕竟当年他大力救助威县的瘟疫，本地人对他十分感念。
可姚贼从哪个口子挑动的对立？金凌的眼眸渐渐黑沉。金氏门生众多，其中不乏有败类人渣。看来是有欺压百姓的现象，刚好叫姚贼捉住了。
想到这里，金凌冷笑一声“姚贼自己就生吞活剥百姓，用在别人身上竟然也是这样顺手。”
如果平时没有欺压的现象，姚贼根本没有机会。时候差不多了，不然明日政变的就是津州了。自己的头颅怕也早被悬挂在城门上了。
“抓人。”
牢房里光线昏暗，地面上的干草发黑发臭。墙角还遗留着老鼠的尸体。两个少年紧张地扒着漆黑的木门，不放过任何一个路过的人。
“吱呀”木门被缓缓推开，老李头浑浊的双眼抬起来望来人一眼，而后冷笑一声，又垂下头去。
“你最好放了我们！姚宗主很快就会攻破这里！将你碎尸万段！”少年愤怒的指着金凌，金凌却不予理会，挥手示意人将他们拖出去，独自面对老李头。
“这么镇定？活够了不成？”金凌淡淡一笑，四处打量着这间牢房。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金凌淡淡一笑“金氏对你不好么？”
此话一出，可捅了马蜂窝了。老李头本就丑陋的面孔更加狰狞。若不是脚边有沉重的镣铐，金凌毫不怀疑他会扑过来掐死自己。
金凌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神色认真“很多年以前。威县津州发生了大规模的瘟疫。死了很多人。”
“当日救助的小苏大人和泽芜君，头疼的就是怎样解决这死亡人数，怎么处理？埋去哪里？”
老李头神色一顿。
金凌道“若埋在土里，所有的水源和土地都会被污染。不能食用栽种。万般之下，泽芜君便只好提出火化尸体的办法。”
“人若被火烧，第一刻燃烧的就是面皮，在高温的炙烤下，面皮皱缩，看起来又丑又小。”金凌叹道，眼神还若有若无的瞥向老李头。
“当年金氏接管津州。镇压了一批支持聂氏的百姓，多年来他们有的死去了，有的回到了清河。而你。”金凌直视着他的眼睛。
“还要为那可恨可笑的聂氏卖命。甚至不惜毁掉这座城池，出卖给姚贼！”
老李头神色激动，恶狠狠地呸一声“黄口小儿！少污蔑人！谁说我要出卖给姚贼那群猪狗不如的东西！睁开你的眼睛看看！你还知道当年金氏镇压我们？”
“你知道他们是怎样镇压我们的吗？”老李头歇斯底里地大喊，恨不得把这些年所有的愤怒与屈辱在这一刻发泄完。
“无论是聂氏，金氏！还是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世家！全没有一个好东西！”老李头死死盯着金凌，无端端叫金凌心头发寒。
这种民怨并非一朝一夕形成的，金氏统治威县津州多年，肯定还会有更多肮脏邪恶的地方。就像儋州一样。可金凌已经没法从老李头嘴里听到任何东西了。
金凌暗暗握拳。世间本就是弱肉强食，强权的统治下才能保证家族的最大利益，这种民怨一定要想办法解决。不然金氏必将永无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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