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葬礼

风起，白色的纸花铺满水墨色的天，夹着清冷的雨纷纷扬扬。叶抖动，唢呐在绿沈的深林间穿扬。

白绸带系在松花绿的粗壮柱子上，草垛里的蒲公英漫天地飞。白菊花圈被斜雨浸得湿润，黑墨晕染了整张挽联。

笋芽发疯似地往外窜，山坡上静静伫立着一堆凸起的小山丘。

山腰上的红亭子拆了，多了一块银灰色的墓碑。

黑白照片上的老人眉眼弯弯，花白的发鬓用一根木簪挽在脑后，似乎因为一件有趣的小事乐呵出了声。她拄着拐杖，满脸和蔼地望着那个犯了错的小孩，揉了一把小孩软糯的银色短发，说道：“好啦，没事。”便领着那个满身泥巴的小孩进了屋，洗上一个暖和和的热水澡。

又是一个下雨天，老人对着小孩绽放出了一个最好看的笑，牵着他的手却变得冰凉。

清明的雨,淅淅沥沥地打落在竹叶上，乒乒乓乓地响。雨丝噙着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浸没在润湿的土壤里。

白猫抱着一束沾了血色的白花，单薄的身影久久站在春寒料峭中不肯离去。雨水一遍又一遍地冲洗过少年的身体，满手充斥的血腥却越显得狰狞。

在这个湿润的世界下，藏匿着洗不去的罪恶。

“对不起……婆婆……”

“对不起……”

照片上的老人仍然笑着望着他，眸子里满是温柔，未曾有过一丝的责备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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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欢今天和小黑要去拜访谁呀?”

“一个老朋友。”

长草过膝，来来往往的猫一深一浅地迈着步子，一角寒山恰好被阳打在涟漪上，大大小小的水洼载着交错的光阴荡漾，掠过万千碎影。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女孩欢快地哼着刚学会的小诗，撑着青花油纸伞跑在前面，两只捻着缥色的襦裙裙摆跳过一处水洼。竹斗篷掩面的男猫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神态悠然，像是披着绵绵细雨踏春的游人。

“还有多久才到啊?”女孩旋着伞转过身，剔透的水珠顺着伞骨滚落在含着露水的狗尾巴草里。

“就在前面。”男猫微笑着回答道。他随手拾起一朵被猫遗弃的金菊，弹去一些比较大块的泥巴，然后交给了女孩：“帮我把它放在那里，好吗？”

女孩接过耷拉着脑袋的花骨朵，迟钝了一会，问道：“它死了吗？”

“它还没有完成它的使命，是不会死亡的。”男猫答道。

女孩似乎听到了想要的答案，便蹦蹦跳跳地跑到一堆小山丘那，十分端重地把这朵奄奄一息的金菊摆在银灰色的墓碑前。

女孩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干净的馒头，同其他祭品一样放在供盘上。男猫就这么远远看着女孩，没有阻止。

“你不会死的，对吗？”女孩回到男猫身边，扯着他宽大的袖角，天真地问道。

“有时候，我很期待那天的到来。”男猫说道：“去吧，到街上买糖葫芦吃。”便给了女孩几块铜板，算是打发走了小女猫。

躲在一旁的少年见罢，便从竹叶上跳下来，直盯着穿着墨绿色道衣的黯，左手紧握着红色哨棒。

“嘘。”黯轻声提醒道：“饱受折磨的猫土好不容易盼来和平，这样称呼我……会不会造成恐慌呢？”

武崧把说到嘴边的“黯”字收了回去，随后抱着哨棒，似乎想让自己的态度缓和些，姿势却像极了拷问。

“你怎么在这?”

“不行么？”黯勾起嘴角，神态极其愉悦，有些调侃地反问道。

白糖率领星罗班净化了十二个宗派后，在一番战局分析后提出和平解放猫土的观点。这一语尽管很荒缪，但他们一路杀过来的损失惨重，确乎经不起太多折损了。相反，黯一方养蓄的精兵未出……和平解决确实是上上策。

几天的商讨下，以十票赞同通过了白糖提出的站策。唯独的两张否决票，一张是身宗宗主墨兰，认为与混沌妥协违背了京剧猫的原则，而另一张来自打宗，脾气火暴且倔强的老宗主甚至几天没给过白糖好脸色看。

白糖代表十二宗孤身来到阴霾山谷谈判，并成功说服了混沌之主——黯。

双方达成协议：关于阴霾山谷与黯先前所做之事一概不纠，撤出所有在猫土上的混沌势力，并对该力量进行封印看守，黯手下的猫皆可以离开阴霾山谷，恢复普通猫的生活，十二宗同时也会守信派弟子保护山谷所有成员一生的安全。

除了黯。

战争的起端源自他，为此，黯必须承担所有的责任。

由录宗协助督宗一方整理好所有的罪证，送抵至判宗审批，最后，于阴霾山谷前公开处邢。

黯之死，为天下人出了一口恶气。

可天下人未曾想到，这个恶魔只是拂了拂袖子，便换了张皮囊，继续在这世间逍遥快活。

“不用猜了，黯确实是死了。”男猫两指夹住一片附着韵力的竹叶，摊开手，态度极其诚恳：“你们亲眼看见的。”

明月一行猫从躲藏的竹丛中走出来，示意手宗宗主给的能量探测仪没有检测到他身上有混沌或者韵力。

“我呢，只是一个普通的猫民。”黯微笑着对着戒备心很强的星罗班说道，随后撸起左袖，暗紫色的混沌顺着血液流动，已经蔓延到手臂的上方。

倘若他真的还存有一丝丝的混沌之力或者韵力，也不会因为随便捡了朵带混沌残渣的花就被这种垃圾混沌侵蚀得这么快。

这么狂躁的混沌真的是……很烦人呐……

黯微微蹩了眉，似乎想起了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冷冽从漆黑的眸子里一掠而过。但他十分迅速地收拾好外露的情绪，未曾叫猫察觉到半分。

“京剧猫真的见死不救的么？”黯就这么微笑地端详着武崧极不情愿地用韵力剔除了他体内的混沌，但是似乎为了平衡心态，“一不小心”在左肩绣有竹叶花的地方留下了火焰灼烧后的印记。

相对于给一只手臂作截肢，脏了件衣服也无伤大雅。

“离开这。”一旁沉默的白糖淡淡说道，语气冷得可以杀人：“你吵到婆婆了。”

“啧。”黯朝着墓碑方向向前走了一步，便顿住了脚，似乎有一张无形的屏障将黯隔绝开来。他也并不觉得意外，只是淡淡地扫过白糖琥珀色的眸子，有意无意地询问道：“你们没有想过杀害班主的凶手是谁么？”

清明雨初落的时候，白糖突然生了一场大病，镇子里的郎中却查不出病因，就连宗宫请来的大夫也只能诊测出一个“得了风寒”的结果。然而熬了几罐子的药，仍不见成果，反而一天天地恶化。

金婆婆看在眼里，比谁都心疼一直在大家面前逞强的白糖，便由她每日用韵力维持白糖的状况不恶化，而他们则和师父一起去寻找解决病况的药方。

多日寻医无果。最近的一次，他们同往常一样，从外面回来的时候，白糖跪在血泊里，静静望着倒在地上，双目未瞑的金婆婆……

白糖是目睹了一切的，但金婆婆的死，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他们不忍心这样直白地去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们有去找过念宗心理师，通过探查白糖的心理去还原当时的场景，但依旧无济于事——白糖的情绪极其不稳定，他所受到的心理创伤比他们想象得还要严重，这样贸易用韵力进行干扰只会造成不可逆的二次伤害。

“星罗班的事不劳烦你。”小青愤然，毫不客气地回语。

“是我冒昧了。”黯说道，笑容愈发灿烂。他空出一只手牵住叼着糖葫芦往这边跑的欢欢，知趣地离开以结束这场对话。

走之前，他别有深意地说道：“班主已逝，节哀顺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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