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第日,诸葛亮醒过来的时候,身旁空荡荡的早已经没有了人影,伸手一摸,身旁的床裘已然冰冷,显然其人早已离开。窗户没关紧,缝隙被春三月的凉风吹入。
他依旧是如此的粗心大意,自幼便是如此。
亮亮随意披了件衣裳起身关上窗户。听闻到屋内的动静,门外的侍女便推门而入端来洗漱的水盆毛巾以及朝服等,服侍他穿上。
早朝时辰不过卯时,天刚擦过蒙蒙的黑,他上马车的时候,正巧对面的赵府侧门也被推开,小厮牵来骏马,那位少年将军翻身骑上。如昨天恣意嚣张的盔甲战袍不同,今儿个赵云剃了须换上了一件暗色的朝服,唯独那腰上挂着那条君上御赐的金色的腰带,无比彰显出他的矜功自傲,少年郎的意气风发。
见着马车上撩起的帘子,少年将军朝着这边看了一眼,同亮亮眼神对上,不过也只一瞬,瞬间再度别开,冷淡冰凉如同陌路人。
诸葛亮放下帘子,马车行进,高头骏马也跟在其车旁,车轮声与马蹄声好相交映,两人未曾说过一言,却又如此默契……
谁人都知晓,诸葛家的孔明先生与赵家的子龙将军多有不睦。一个是朝堂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君主最是信任的言官,一个是边疆处号令万兵替君主征战多年,颇得圣心的小将军。偏生两个人自幼便势同水火,朝堂上更是互不相让,针锋相对,时常让爱臣子如命的君主烦忧。
然而……
这一份“针锋相对”就是给君主所见的。
亮亮何尝不知道,君上厚待他就是为了制衡赵云,赵子龙是也,是蜀汉的一把利刃,是君上饲养的一只猛虎。君上不会容许刀刃向内,猛虎扑向自己的一切可能。 而他诸葛亮,就像是收敛利刃的刀鞘,拴住猛虎的绳索。
他们越是热闹越是不合,君上反倒越放心。
为人臣子,向来如此。不仅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还好甘为君上所利用的棋子。
……
“诸葛爱卿有些心不在焉。”刘备置下黑子。
亮亮恍惚,看回面前纵横黑白分明的棋盘,捻着白子放下,“只是臣下棋艺比不过君上。”
“其实,宣爱卿来,是想要问爱卿一件事。”刘备开口,抬眸。
亮亮沉静,他自是知晓,圣上不会随意留下自己在宫中只为了下棋,必然是有事要说。他没有当即回答,而君上也再度开口来。
“诸葛爱卿,认为赵爱卿如何?”
果真……是为了赵云的事。
“臣下不敢妄议朝中臣子。”亮亮低头,姿态温顺谦卑。
“不过是棋局之间的闲谈罢了,爱卿不必在意。”刘备放下手中的棋子,眉眼微沉,带着君主浑然天成的威严和气势。
虽说着是“闲谈”,却又在后面跟上“爱卿”,分明是在以君主之威威逼利诱他开口罢了。君主之爱,素来没有平等,只有上位君主与下位臣子之别。看来他是不得不说了。
“小赵将军……很不错……”他开口,感觉到君主的神色顿时一冷。
亮亮内心叹一口气,继续接道,“其不错之处,不过是君主操使得当。”他回答得模棱两可,将一切功过都交于君上。君主便是君主,决定臣子的价值。
刘备的神色终于舒缓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