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古镇（二）

金子里带了几件衣服和五六本从北方带来的书，而我只带了衣服和给父亲、母亲买的礼物以及我在城里三年来挣的二十块大洋，这可不是我扛麻袋挣的，而是给那些阔老爷、阔太太算命得来的，也亏了我父亲当年叫我背了几篇风水、阴阳的书，所以才不至于饿死在城里。

茅林古镇在贵州和湖南的交界处的某座大山深处，我和金子里从贵阳走了差不多半个月才到方家大山，翻过方家大山便是古镇。这一路上到处都在挨饿死人，不知道这斗争闹到了什么程度，我只想赶紧回古镇去，便带着金子里连夜赶路。

时隔三年，这方家大山还是和原来一样，高树密林，丝毫没有被战争的影子。方家大山是古镇的大门，庇护着古镇，从风水上来说则叫门户，听我父亲说这大山里住着山神，混身长满红毛，人身兽兽，手里拿着和戏文里说的孙悟空那根金箍棒一样的棍子，只要有外人进入它就会出现，并且拿着那根大棍子打人。

　　夜才刚刚降下来，但这林中的就已经是一片漆黑了，我和金子里一人提着一盏油灯在青石板路上小心行走着，耳边都是聒噪的虫声，时不时还传来几声夜猫叫唤。金子里哪听到过这些声音，一直问我是不是鬼叫，我骂他道：“他妈的大晚上别提什么鬼，长这么大身体还怕野猫叫唤吗！”金子里听到我这样骂他，便不敢在说话了，只是紧紧地跟在我后面，生怕我跑了似的。我小时候虽然经常同镇上的小伙伴们在大山里捉蝉虫，也听见过夜猫叫唤，但是我三年没有来过这里了，此时听到这种夜猫叫心中还是有些害怕，但是我可不能在金子里面前失了面子，只得强打着精神在前面走路。

　　大约走了一两个小时后，我感觉我们还在树林深处。按理说如果一个从来没有到过这里的人，可能要走上几天几夜才能走出这树林，但是镇上的人都知道从青石板路上走最多只要一个多小时便可以到镇上，然而我们走了两个多小时却没有看见一点灯光的影子，这让我有些怀疑是不是走错了。但是出镇的路只有这一条青石板路，我们从进山以来都是顺着青石板路走的，不可能走岔道。这时金子里开口说：“陈七呀，你不是说最多只要一个半小时就可以到镇上吗，怎么走了这么久还在这林子里？是不是你带错路了？”我听了金子里一路的牢骚，再加上在黑夜里爬山很费力气，便不想理他，只是在前面走路。他见我不回答，又说：“嘿，我们是不是遇到鬼打墙了。”我一听到这个“鬼”字，又想骂人，因为我父亲告诉我在行夜路的时候千万不要说什么鬼啊妖啊的，这些东西有灵性，惹不得。虽然我在外面也接受过新思想，但是对于这些禁语还是很忌讳，便骂金子里：“叫你不要提这个字，早知道他妈的就不带你来了。”刚说完这话，我便有些后悔了，因为前面根本就不是古镇，而是来到了“烂泥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