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41,被遗忘的人造飨灵

值得感叹的是，在天黑之前，居然排到了我们。

稻把书交给我，同店里的人说了点事情。随后，一个长相英气的短发女性从店铺中走出来，和稻稍作交谈后，带着我们走进不对外开放的店铺内部。

我全程是能听到她们在说什么的，但只是一些常见的客套话。稻比我想象中要熟练的多，不管是交流还是和他们对暗语。我敢肯定里面一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暗语，因为对话听起来格外诡异。不过这些并不是我需要管的事情。我只要跟着稻，还有那位帅气的女性进入店铺里面就好了。

“真没想到还有人找她。我本以为她会被所有人忘掉，要知道，她根本不适合出现在大众面前，太多人都无法接受这样的存在了。希望她什么都没忘记，能够助你们一臂之力。”

店铺内摆放着更多精致的小玩意儿。相比起店铺，倒不如说这就是个仓库，时刻准备着为外面空缺的地方补货。走在这里的每一步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碰到什么。

她带着我们向地下室走，关了门之后房间里的能见度就很低了，更何况是没有光的地下室。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在格瑞洛的时候，还以为黑暗尽头是长廊，长廊尽头有等待死亡的姑娘。

不，那种事情不可能重演了。这里不是格瑞洛，而她和她的故事也都散去。或许我回到格瑞洛之后，能找时间去那里看看。等有时间了再说吧。

一路上，女人和稻谈论着有关于“她”的事情。从她们的谈话中能了解到，她并不是个普通人，受到人们的排斥，才不得不躲到地下室去。女人是这间店铺的店主，也是房子的主人、收留了她的人。当初这么做是因为看她懂得飨灵的技艺，做的又好又快，才把她留了下来。可现如今人们喜欢的东西在不断变化，哪怕她会飨灵的技艺，也难能招揽到生意。

后来店里人多了，她也就慢慢成为了店里的一个弃置物。无人知晓，也不曾有谁想要了解她的存在。老板是出于好心，才把她留下来。

“我相信，飨灵的技艺总是有用的。要知道，木工镇几乎没有哪家店能提供只有飨灵才能做出来的东西。再者，她不需要进食休息，放在这里顶多是占了点位置，没必要把她赶出去。”

她说的话是越来越让我感觉到疑惑，但我现在说话恐怕要算我插嘴了。我用求助的眼神看向稻，然而稻根本不理我，自顾自的和店主说话。

最终，我们停在了一扇木门的面前。木门上有很多被袭击的痕迹，她解释说这是曾经堕神来到这里时留下的。因为很多原因，前些年木工镇经常被堕神袭击，这也是她为什么要修建一个庞大的地下室的原因。然而某次，堕神不知怎么的闯进了地下室，才把这扇门搞成了现在的样子。

后来，飨灵帮忙杀死了堕神。至于这扇门，由于看起来被损坏程度并不是很严重，也就留了下来，一直没换。她提醒稻，门锁轻易不会锁上，锁上了也难能打开，只要关上门就可以了，不要触碰其他机关，否则要想出去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她打开门，把另一盏灯交到稻手里。

“那么，接下来的时间属于你们。”

稻向她挥手，等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我们才进到房间里面去。

房间不算小，整体还是很昏暗的。靠墙的地方放着一张床，上面的床单枕头都还都很干净，被子也被叠的整整齐齐。中间是一张巨大的木桌，放着老旧的台灯，角落里堆放着凌乱的工具还有材料，几乎要占满整个屋子。

但，环视整个房间，并没有看到有人的存在。

“欢迎。”暗处突然传出来女性虚弱的声音。

声音的源头处，一位衣着华丽的女性从暗中走出。她的衣着服饰看起来不像是耀之洲人，这种款式要说到底是汉服还是和服，还不如直接下定论这就是两种衣服的结合体。看起来略有些不伦不类的。

这应该就是稻和老板谈论了一路的“她”了。看起来很年轻，有着一头漂亮的橙色长发，腰间别着用骨头做成的饰品。只是声音太过虚弱，要是不看外貌的话，会让人以为是个顶着厚重黑眼圈的中年女子。

她向我们缓缓开口：“我见到过很多人买东西，都要求见心灵手巧的且漂亮的那个。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会见到其他人。”她顿了下，接着严肃起来：“抱歉，这么说虽有些冒昧。但，你们之间，有一个不是人，对么？”

稻把灯放在桌子上，一脸平静的回答：“是，是我。我是飨灵，您也是。”

这个面生的，也是飨灵？

我上下打量着这个从未见到过的女人，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是飨灵。可结合之前稻所说的，还有她们谈论的，我眼前的女人的确会是飨灵。

不是普通飨灵。

“见笑了，我还不至于被称为飨灵。既然两位是来找我的，想必也应该做好心里准备了吧？”她慢慢脱下上半身的衣服，白皙完美的皮肤，还有底下藏着的秘密，也一并被暴露出来。

——完美的皮肤底下，是被刺穿的痕迹。

那是一个触目惊心的伤口，看起来就像是刚刚出现在她身上的。没有腐烂，也没有流血，可看着是那么的真实，就像是虚假的，亦或者在她受到伤害时，伤口的状态永远停留在了那一刻。她只把衣服脱到足以露出伤口的程度，见我们都面不改色，才敢继续说下去。

“如你们所见，我是耀之洲厨师工会的一个失败品，人造飨灵1号，三文鱼刺身。”

又是人造飨灵，又是厨师工会的人造飨灵。

我就知道既然是实验，就肯定会有失败品。有山药鸽子汤那样的成功品被带走，自然也会有三文鱼刺身这种失败品被遗弃。只是，结合她所说的话，还有她的身份，再去看身上的伤口，我就有点难以接受了。

“看来您是正常的，诞生于天地之间的飨灵。真羡慕啊，您是完美无瑕的，不管是皮肤还是性格，都超出预料的成功。”她把衣服穿好，开始夸赞稻的完美。

听起来不像是虚假的，她看起来自始至终都想和我们谈一点真话。那个伤口明显是作为失败品的象征，是怎么来的也一目了然。作为失败品被遗弃，原本面临着死去的命运，经好心人的帮助才得以活下来。她看见稻是完美无缺的，起码身体上没有任何伤口，还是正常的飨灵，自然会羡慕。

稻其实算不上正常的飨灵。现在她给我的印象就是介于人造飨灵和飨灵之间，两方都不属于，可两方多少都沾点。这事是问不出答案的。

“过奖了。虽然我是正常飨灵，但却没能拥有飨灵的技艺。在强大的实力面前，你也是完美的。”稻把三文鱼刺身扶到椅子上。经过刚才的对话，可以看出来她的确很虚弱，似乎随时都会死去似的。说话有气无力。这可能就是失败品的表现吧。不过我是不会称呼她为失败品的。

就像是37号也有他的名字那样。山药鸽子汤也是那个人造飨灵的名字。

“强大的实力…这听起来多像一个笑话，对不对？我没有外界说的那么强大…我也不知道他们会如何说我。说我是个怪物，或者被隐藏起来的机械，我都是相信的。会有人类那样说我。可惜，我学的来飨灵的技艺，却也不能让我像飨灵一样完整。我不完美，不必抬举我。先告诉我，你们这次需要我做什么吧。不耽误你们的时间。”

台灯超乎预料的亮，打开的那一瞬间把我和稻都吓了一跳。她看见我们这幅模样，忍不住轻笑。瞬间居然有种在被年龄很大的长辈看着的感觉。也不知道三文鱼刺身在这里待了多久，难以想象寂寞会如何侵袭她，在每个寂静的日夜里。

稻哪怕是说话也不敢疏忽，时刻照料着三文鱼刺身，生怕这个虚弱的人造飨灵会出什么问题，所以格外小心。她离三文鱼刺身近，所以放轻了声音：“我们听闻天幕被人损坏，而需要的机关却没办法得手。听闻木工镇还有人懂得飨灵的技艺，所以前来这里寻你。大致需要的是这些，你看，可否帮我们制作？”

书在稻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书里居然被放了一张白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并不认识的文字，大概三文鱼刺身是看得懂的。这东西只不过是用来防我的罢了。欺负我根本没学这个外语呗。

三文鱼刺身仔细端详着纸张上的内容。不久后，她若有所思，嘴角微微上扬：“真巧。如果只是制作这些，我还是可以做到的。不需要太多时间，我保证能让你们在天黑之前，赶回去。”

稻向她道谢，顺便把书放到我手里。她被稻扶着起身，去找图纸和材料。想想今天还是初风一日，差不多大年初一，我就好像那个亲戚来了但一个都不认识也不敢打招呼的那个，只能站在旁边乖乖看家里人和亲戚聊天，等着他们聊完。

不过，她要是一直都待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的话，那她见到过新年的烟花鞭炮，还有舞狮对联吗？分明是耀之洲厨师工会的作品，却怎么看都没有耀之洲的感觉。三文鱼刺身也是樱之岛的菜品吧，他们现在整人造飨灵都是随便挑一个出来制作的吗？

回想起来，无数次失败会让他们更加渴望成功，以后是否还会有一个成功的三文鱼刺身，我不知道。

三文鱼刺身拿了东西，做到椅子上开始动手，旁边是待命的稻，手里不拿东西也更好的增加了她的反应速度。我越看越觉得我来这里是不必要的。

原本我们都很沉默，不久后，三文鱼刺身开始和我们相谈。她手上动作不停，眼睛也一直盯着手里的东西，但仍然空出来一份闲心来聊天：“我也好久都没出去了。惠月她的生意好吗？现在是何日了，耀之洲，还有耀之洲厨师工会，都有什么变化么。我大致有几年没出去过了。”

她错过了许多年的烟火一瞬，看见的只有墙壁，机械，还有做出来的成品。成品和她不一样，全都是完美的。

我过度解读的太严重了。

想起了和三文鱼刺身很相似的存在。倒不如说就和她身上的衣服那般，是由两个存在缝合起来的。在许多的个体上寻找相同点，拼接成了最终的成品。

惠月大概就是带着我们下来的店主。稻一一回答：“生意很好，我们来之前排了好久的队；今天是初风一日，耀之洲春节；耀之洲没什么大的变化，不过耀之洲厨师工会倒是遭遇了点不测，最近正忙。一切都很好，天幕的事情我们也会尽快安排。”

“初风一日…初风一日……真早。”她念叨着初风一日，良久后，勉强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容；“新年快乐。”

她是看着我的。

“新年快乐。”这是我进来之后说的第一句话，稻也跟着回应她。下来的时候脑海里全都是曾经在格瑞洛看见的画面，这里阴暗压抑，我都快忘了今天是初风一日了，好像初风一日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似的。时间说快也慢，稍是有点感慨也赶不上时间的速度。

“在这里站着也为难你们了。坐到那边的床上吧。不用担心，我会尽快做完，交到你们手里的。到时候也不必麻烦惠月再下来一趟了，我带你们出去。”

我们两个稍微客套了下，随后并着坐在床上。我绷直了背，不敢有丝毫的动作，肢体僵硬。稻倒是没我这么紧张，坐在床上晃悠着双腿，看起来就像是到了关系很好的亲戚家里。而我是陪朋友来走亲戚的那个。

“有没有兴趣，来听听人造飨灵的故事呢？”她紧接着又问。

“请告诉我们吧，如果可以的话。”

“当然可以。有人听，有人来，就是最好的了。”

侧面看着，那也像是一个正直大好年纪的少女。根本感觉不到丝毫的沧桑感，也不会让人感觉到混乱的衣服底下藏着触目惊心的伤口。果然，人造飨灵是个纠结又复杂的存在。

“大多数…是我还在实验室的那段时间吧。我记得不太清了。他们说，每个厨师工会都会这么做，这是我偷听来的。那时，谁都不知道，我们自己是飨灵，是人类，还是人造的产物。我们把自己，称作为诞生在他人手下的，光耀的生命。”

机械运作的声音丝毫没有盖住三文鱼刺身的声音。虽然说话的语速有点慢，不过手上的动作几乎是超乎预料的速度。精确而仔细，速度也不慢。无法想象她是怎么做到的。

大抵不是系统程序编写的，而是熟能生巧。这也应当是她故事的一部分，因为这是她自己的。

“之后，知道了我们是人造的，也并没有感觉到什么怪异。我们不知道外界的评价，不知道别人的看法，只有程序里，印刻着，我们生来的使命。我们是用来保护人类，杀死堕神的存在。每个人造飨灵都是这样。”

“我们被灌输了生命的意义，还有人类，还有战斗的方式。太多的事情，都在诞生之初，就知道了。唯独，他们没有输入，飨灵的定义。”

“他们把飨灵，全都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