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梦回雨夜

八 梦回雨夜

“哥儿，老奴也是给您推心置腹地说说，您这事办的的确不好，”刘妈妈一脸愁苦相坐在床沿上，“夫人是个坚毅的人，您也一样要强。要我说，您不如让让，何必死犟着不放，既惹了夫人不高兴，您自己也落不了好。”

刘妈妈伸手把被子又往里掖了掖，继续着她的苦口婆心：“我的哥儿，您年纪也愈发长大起来，怎么还像小时候那样，说跑就跑了呢？前几年也是这样，若不是遇到了活菩萨，您可不得叫拍花子掠去？”

说着她脸色一变，赶忙打了几下嘴巴，“呸呸呸，嘴上没个把门，您可好好的，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刘妈妈的声音越来越轻了，像一头埋进了水里，漂浮着气泡，咕隆咕隆的往上跑，隔着一层厚厚的水雾，传来些微失真的杂音，终于安静了些。何芳流想着，思绪却顺着传来的只言片语愈发飘远。

前几年的事情？发生了什么呢？好像也是这样一个雨夜，好像也是这样的黑沉沉的夜晚，发生了什么呢？

“咕隆，咕隆，”几个气泡破开，传来了一点外界的声音。

“我的老天爷！怎么会这么烫！烟墨！”

“青杏！快去找夫人！”

“……大夫，这是……”

“怕是……不大好，怎么……搞成这样……”

何芳流微微皱着眉头，将身体沉到更深的幽暗海底，不想再听到那些嘈杂的无序的声音，只想简单地回想，前几年发生了什么呢？

阵阵雷鸣声炸响在天边，黑压压的天空间或裂开几道惨白的伤痕，凄厉地嘶鸣着，咆哮着自己所受的苦难。人们都安分地缩在自家的小屋子里，安抚着受惊的小孩，要么是早早睡下了，要么还借着微弱的油灯闲聊几句。

没有往日温暖的被窝，也没有刘妈妈亲昵的安抚，那个小小的孩子脆弱地缩成一团，蹲在不知道是哪里的屋檐下，寻求着一线温暖。

他哆嗦着身体，灵魂似乎分成了两半，一半在哭泣着，软弱地哀鸣道：“早知道就该躲在家里面，就不应该跟母亲置气，现在又冷又饿，我可怎么办啊！”

另一半则倔强地支撑着：“我可不怕打雷！我现在是小男子汉了！将来，将来我要跟爹爹一样上战场，去杀敌人，我才不怕！我才不怕！”

“可，可万一我饿死在这里，孤零零的一个人，也没有人知道，那我去哪里打仗呢？”

小少年哆哆嗦嗦的抬起头，看了看这黑洞洞的世界，心中勇敢的火烛也被寒风吹刮地愈发微弱起来，他咬着嘴唇，将身体往屋檐下缩的更厉害，但依旧挡不住斜飞进来的雨水，寒意渐渐从四肢蔓延开来，他的牙齿也控制不住地上下打架。

心中更是一片哀戚，那份软弱的情绪也占据了主导，“我就说了，不该这样子，母亲是不是不要我了，万一母亲找不到我了怎么办，万一，万一我真的孤零零地死在这里了怎么办？”

这样想着，何芳流的鼻头一酸，嘴里也泄出几分呜咽声来。

“吱呀——”身后的木门突然打开，吓得何芳流几乎仰倒过去，寒冷已经让他的身体不再灵活了，他挣扎着扶住门框，仰着头看去。

那是一个清秀干净的小和尚，直直地看着他，脸上还带着几分自得，他指着何芳流冲里头说道：“师傅！我就知道我没听错！这里有个小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