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才过几日，各界团体的群众就开始了游街，不少工人和学生罢工、罢课，上海的秩序一时间混乱起来。
大街上，不断有人把刚印刷出来的宣传单往天上撒，它们四处飘散，而后又缓缓四处落下。
人们捡起来看，上面的内容让他们瞬间炸开了锅，大家纷纷凑在一起讨论。但还没说出个理所然，就被一阵接一阵的口号吸引过去了，队伍不长不短，口号却喊得响，引来街上不少人的围观。
“停止内战，议和求全，一致抗日？”
温建国说完就忍不住笑了，笑得很不屑，“你说说，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求和抗日？就那些个 共 匪 ？啊，还想和我们合作？当我们这没人吗？”
温客行不语，喝茶的时候目光一直停留在窗外。
游街的人，为首是一群学生，后面陆续跟着各式装扮的市民，他们目光坚定，不顾警察的劝拦，好似一直往前就能触到信仰。
但随着军队的参与，一声枪响惊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地上被踩过几脚的宣传单上，白纸黑字一时间被红色渲染了个遍。
“他 妈 的 ，谁开的枪！”
温建国骂了一句，随即就起身下了茶楼，赶往现场。
温客行没动，因为他不想参与这种事，闹了人命，罗姨知道后准会让他丢了这份军衔。
但那个人……
温客行看着混乱的人群里，还站了个清瘦的背影。
周子舒突然有些喘不过气来，枪响人亡，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孩子倒在自己面前。直到尖叫声和哭声往身体里钻，他才回过神来，扯着嗓子呼吁大家往安全的地方跑。
“你们凭什么杀人！凭什么杀人！”
“你们就这点本事吗？只会残害同胞！”
都是一起来的学生，如今死了一个，作为同学和朋友，他们红着眼睛，抵着枪口也要喊他们给说法。
警察局长赵敬见局势不对，怕事情闹大了不好交代，只好亲自出面劝和，“大家都安静一下，刚刚发生的事，是我们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的本身，我们都有错，我们应该……”
“胡说八道！”
“大家别听他的！他不过是为了给他们开脱罢了！”
“对！他们是一伙的！别信他的话！”
学生们再次失控起来，而为了避免再发生不幸，赵敬只好让下属用身体当肉墙，拦着不让他们冲过来和身后的军队起冲突。
“放开！”
温建国气势汹汹地穿过队伍，走到学生面前，瞪着那群孩子吼道，“当真是不怕 死 了？”
看着温建国身上佩戴着国民党勋章的军装，学生们顿时安静了下来，心知眼前人并非善类。
扫了眼现场的人，温建国拿出佩在腰间的手枪，往天上鸣了一响后，直指那些想越过来的人。
“这把枪里，有五发子弹，你们商量一下一人一颗好了，到了第六个，我温某定当给个说法，决不食言。”
周子舒皱起了眉头，心想这算什么给说法？用六个人的命换一个杀人的理由吗？简直是可笑至极！
孩子终究是群孩子，再热血的青春在面对死亡的时候也会惧怕，会犹豫，会想逃。看着指向自己的枪口，黑黝黝的，他们沉默了。
可他周子舒作为大人又能做什么呢？
“不商量是吧？那好，我来给你们做决定。”
原本以为，他们就算不回答事情也会就这样过去了，可这温建国似乎来了情绪，愣是不依不饶。赵敬还想说点什么，但在看见温建国胸口上的勋章等级时，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
温建国在人群里左看右看，想找个出来接他第一枪的人，但他们都纷纷低下了头，竟让他有些不知道该挑谁好。
周子舒握紧放在腿侧边的拳头，望了眼灰蒙蒙的天空，他突然觉得，自己还是能做点什么的。
“小孩子不懂事，讨说法这般，我一个人来就够了。”
温建国不知道周子舒是从哪冒出来的小子，浑身散发着一股子清冷劲，虽然很欣赏他的勇气，但行为蠢得很。
“好！”温建国眯起眼睛，把抢口移到了周子舒身上，“那我就按你说的办。”
闻言，周子舒听命地闭上了眼睛，耳边静悄悄地，似乎所有人都在等待死亡的降临。
枪声在打响之前，鼻息里混入一股熟悉的味道，带着淡淡的雪茄和不知名的香水味，一同涌入鼻腔。
周子舒忍不住睁开眼，逆着光，他看见的是那双许久不见的眉眼，深沉而又温柔。亦如初见。
他想唤他的名字，但枪声瞬间打响，刺耳极了。
血从胸膛处蔓延，湿透了他的衣裳，湿润了他的眼眶。
世界旋转，一切都陷入黑暗。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