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地篇001 真实的梦

魏婴是被踹醒的，美梦破碎和脊柱传来的疼痛让已经很少有情绪波动的他也不禁心头火起。他恼怒地睁开眼，熟悉的黑色纱帘被干枯的茅草根替代。

他愣住，以为自己仍在梦中，不由心生懊恼，梦到夷希微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竟就这样被自己破坏了。

此时，一个陌生的男声在他上方响起，是变声期特有的公鸭嗓，难听又刺耳：“你还敢去告状？你以为我真的怕你去告状？”

随即，一只脚尖顶上心口，后脑因惯性砸向地面，魏婴仰面朝天，剧烈的痛感、晕眩感、熟悉的窒息感接踵而来，将他笼罩，他熟练地张开嘴，深呼吸，将空气挤入肺中，窒息感稍稍退却，公鸭嗓喋喋不休地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聒噪得让他更加愤怒：

“也不想想你住的是谁家，吃的是谁家的米，拿你几样东西怎么了，本就该是我的。”

雨点般的拳脚落在身上，窗外铃铛轻响，风从门口刮进来，伴着灰尘，夹着青草芬香，满屋符纸被刮得唰唰作响。

耳边骂骂咧咧的声音、身上密密麻麻的痛感在那一瞬间都消失了，魏婴睁开眼，越过人群，望向门外，阳光洒进院落，树叶在风中摇摆，惊飞一众鸟雀。

他发现，这个梦里的夷希微其实比上一个更真实。

“少爷，都砸完了。”

“搜到仙门法器了没有？”

“只找到一沓鬼画符。”

纸张拍在脸上，公鸭嗓愤怒的声音划破了他的绮思：“就这几张破纸藏得跟宝贝似的，去过几年兰陵金氏了不起啊？人家照样不认你这个私生子，还不是像狗一样被人赶了回来。”

兰陵金氏？

魏婴已经不记得多少年没听见过这个名词了，没想到自己还能梦到。只是为什么梦到的是兰陵金氏？因为他死在那吗？

“作为你的表哥，我奉劝你几句，不要学你那个死鬼母亲做白日梦，乌鸦就是乌鸦，怎么都不可能变成兰陵的金凤凰。”

一个家丁打扮的男子跑进来，把风挡得严严实实，魏婴抬头，那男子对着公鸭嗓行礼，并没有注意到他的怒目而视：“少爷，除祟的仙师已经在正堂了。”

“好。”

公鸭嗓领着一众仆从离开了，大门洞开，冷风灌进来，魏婴呆滞了很久，才缓缓坐起身，疼痛后知后觉地从心口蔓延开来，遍布四肢百骸，他蜷成一团，痛哭出声。

过去梦里的夷希微总是躲在迷雾之后，任他如何努力，都拨不开那层迷雾，也走不到迷雾后。然而此刻，清风一来，迷雾尽散，脑海中她的音容相貌自此拥有了前所未有的清晰度，却终究隔着永远触摸不到的距离。

他记不清楚夷希微离开多少年了，他只知道自从夷希微走后，每一天都无比漫长，他闲下来便会去忘川桥边劝那些执念过深以至于不愿喝汤的地魂放下，但话到最后总是没了底气。

因为，他自己也不愿喝下那一碗汤。

他舍不得忘记夷希微，即便这让他饱尝相思之苦，如坠无间地狱，煎熬永无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