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篇001 姑苏寻人

七月中旬，正值三伏天，艳阳高照，万里无云，知了不知疲倦地叫唤着，扰得人心烦意乱。小贩们背错着背，挤在岸边摆摊，贪图凉快的摊面对着河，希望生意好的摊面对着街，微风卷着丝丝水汽荡过河岸，一声声满足的喟叹在岸线此起彼伏。

夷希微也跟着叹了一声，不为这水汽氤氲的河风，而为这七月的烈日。

她很喜欢这样的天气。

“天子笑！上好的天子笑！”

天子笑？

有些耳熟的名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显得格外突出，夷希微向那大声叫卖的酒贩走了过去，那酒贩摊前摆着满满当当的白瓷酒壶，像一个个列队而战的士兵，整整齐齐，让人完全没有破坏队形的欲望。

“姑，姑娘可要来一壶天子笑？”

好不容易来了客人，还是个相貌绝尘，气质清冷，一看就很有贵人之相的姑娘，酒贩不禁血气上头，双颊绯红。他手捏着桌角，努力在脑中搜寻成语，以求贵客青睐：“气味幽淡，入口醇厚，是为，是为姑苏一宝！”

夷希微这是姑苏？

夷希微环顾四周，颇有几分好奇之意，虽然她这百来年来过姑苏好几次，但算起来这才是她第一次见之真貌。

小贩见她一身白裙纤尘不染，毫无修饰纹路，料她定是从未出过远门的名门闺秀，便道：

“是啊。这是彩衣镇。顺着这河一路上行，尽头便是那云深不知处，仙家修行之地。”

夷希微挑了挑眉，她对那“仙家修行之地”不感兴趣，但对某个修仙之人的后代却很关心。

夷希微这河道既通往仙门，店家定然见过许多修士吧？

小贩扬了扬下巴，颇为自得道：“自然。这每日都有仙家路过。但凡下过山的，我都认得。”

此话正和夷希微的意，她赶忙追问：

夷希微那店家可曾记得这些修士里面有没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名叫魏婴？

说到魏婴就不得不提她那个不靠谱的大徒弟阿琴——姓方还是姓元她记不清了，因为阿琴只在她俩初见时提过，后来便一直被她“阿琴”“阿琴”的叫着，一晃四十年，姓氏什么的早就如淌过脚踝的河水，不知流到哪条海域里去了。

而魏婴，便是阿琴的儿子，一个素未蒙面只知姓名和年龄的少年。

毕竟是她当时唯一一个徒弟的临终嘱托，她自是要尽心的，但事不遂人愿，等她去到传音符上说的那个客栈时，魏婴早已没了踪影。

既已许诺之事怎能反悔，她只能不管走到哪问到哪。

而酒贩只是每天见那些仙门修士来来往往，哪敢上前询问名字，自不会知道什么魏阴魏阳的，眼看今日唯一一单生意要吹，他难免有些急了：“知道知道。但那娃娃不是蓝氏的，姑娘先买了酒，我便告诉你他的来处！”

夷希微看他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微微挑了挑眉梢，正好她也需要酒，买一瓶倒也无妨。如此一想，便将摆在正中心的那壶天子笑拎起来打开瓶塞嗅了嗅，酒味飘渺，清淡如水。

这得掺多少了水？

夷希微皱了皱眉，浅抿了一口，与清淡的气味不同，这酒入口醇厚，满口生香，依旧是百余年前的味道。

夷希微行。

她从袖子里掏出几个沾着土的铜板递给酒贩：

夷希微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