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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善禹“第一次有家庭愿意收养我，真的很感谢爸爸妈妈，还有姐姐。我爱你们。”
在摇晃的烛火照耀下，金善禹的脸庞忽明忽暗，只有那双噙着泪的眼在黑暗中格外清晰。他虔诚地双手合十，就在蜡烛熄灭的一刹那，全家人由衷地为他鼓掌，献上最真挚的祝贺，感谢他的到来。
陶苓拿出手机，含着笑喊他看镜头，母亲把奶油点在他的鼻尖，颇像是只偷吃被抓包的小猪。
三年前的今天。
那年一场特大暴雨毫无预兆地降临城市，临近高考的陶苓被迫停课，和她一样被困在家中的高三生只能在线上组织学习。父亲和母亲作为志愿者奔赴在城镇前线参与抗洪工作。
完成了今天的作业，陶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肩膀，向窗外望去——雨依然不停下着，但相较于前几天已经明显变弱，气象部门也预测不几日后将雨过天晴。
一天的学习让她身心疲惫，困意袭来，陶苓刚准备回房间休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陡然响起。
陶明谦“灵灵，开门，是爸爸！”
听到父亲的声音陶苓很是惊喜，毕竟自己和父母有近一个月未见了，陶苓踏着拖鞋急急忙忙跑去开门，还未来得及惊喜就瞥见父亲牵着一个男孩，他身上的单薄的衬衫因雨水浸湿而紧紧贴在身上，湿漉漉地眼睛直直地望着陶苓，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受冷，他身体总是在小幅度地颤抖。
父亲安抚性地拍了拍这个快要及他高的男孩的后背，将他往门里推。
陶明谦“灵灵，你先照顾一下他，我去接你妈妈。”
陶苓还没反应过来门已经被重重关上，她和眼前这个男孩面面相觑。
陶苓是独生女，更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照顾人，原地沉思几秒后从房间里翻出一条干浴巾递给他。
陶苓“先擦擦吧，待会儿去浴室里拿吹风机把头发什么的吹干，别着凉了。”
金善禹“…谢谢。”
金善禹顿顿地接过浴巾，小心翼翼地往浴室里去。
不过陶苓看他衣服湿得一边走一边滴水，光靠吹肯定没什么用，她跑到自己的卧室翻箱倒柜，终于翻出一件oversize的T恤和只有中考体育时才穿过一次的运动短裤拿给了他。
陶苓“这是我的衣服，没穿过几次，你不介意地话先换下来吧。”
听到这话的金善禹看着手中拿着的衣服瞬间烫红了脸，但还是咬着下唇连忙向她道谢。
陶明谦和燕嫣怎么也没想到一回家便看到这么一副场景——那个男孩穿着不太合身的衣服安静乖巧地坐在凳子上，而自家的大小姐居然有模有样地站在他身后给他吹头发。
这一幕逗得燕嫣忍俊不禁。
燕嫣“瞧瞧，咱家灵灵还真有当姐姐的天赋。”
陶苓“妈，你终于回来了。我这个月都要闷死了......”
陶苓放下吹风机吐槽道，金善禹也站起身向两位长辈问好。
陶明谦“今天晚上我和你妈亲自下厨给你们做顿好的，不仅要庆祝我们抗洪取得大胜利，还要欢迎我们家的新成员！”
新成员？
陶苓看了看男孩，好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但心中还是有些纳闷。陶明谦看出了她的心绪，趁妻子和男孩谈话之际将女孩叫到阳台谈话。
陶苓这才知道了他的来历。
这个男孩名叫金善禹，是他家庭里的唯一幸存者，当时陶明谦将他救出来时他手里只是紧紧地攥着一支画笔，眼神空洞地坐在救助基地的帐篷里，仿佛丢失灵魂。
陶苓不仅感慨命运的残忍，为金善禹不幸的遭遇叹了口气。
陶明谦和燕嫣不忍心将这个无依无靠的孩子丢弃在那个乡镇，经过两人协商后决定收养他，迅速办理了相关手续。
陶明谦“很抱歉没和你商量就做了决定，但你一定能理解爸爸妈妈的心情吧？”
陶苓“放心吧，我巴不得有个人和我作伴呢。”
陶明谦特意找她聊这个，主要是担心自家那位一直被夫妻二人捧在手心的女儿会对新添个弟弟有所抵触，毕竟，从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到要与一个陌生的弟弟分享父母的爱，这转变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接受的。不过看女儿这般懂事体贴，他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回到客厅，燕嫣正兴致高涨地把刚从商场买回来的新衣服一件件摊开在沙发上展示，父女俩一看就知道，这是她精心为金善禹挑选购置的新衣物。
燕嫣“善禹，给你买了几套衣服，看看喜不喜欢。”
金善禹“喜欢，谢谢…阿姨。”
金善禹发现自己还不好意思开口叫出爸爸妈妈这样的称呼，便歉意地垂下了头。对此，燕嫣笑了笑，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脑袋。
燕嫣“没关系，慢慢习惯就好了，你就喊我们叔叔阿姨。”
接下来，燕嫣一件一件地拿起衣物，在金善禹身上比试着，只可惜陶明谦实在是个嘴笨的家伙，除了不断点头称赞“好看”，别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燕嫣“灵灵觉得弟弟穿哪件最好看？”
陶苓琢磨了一会儿，然后指向放在墙角的那身衣服——款式简单的白色五分袖衬衫搭上一条黑色直筒长裤，看上去清爽又干净。
陶苓“这件吧，白色很适合他。”
燕嫣“啊，对了。”
燕嫣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她从一个精美的纸袋中取出两款同色却款式各异的衬衫来。一件上面印着小王子图案，另一件则装饰着玫瑰的纹样。
燕嫣“给你两买的姐弟装，可爱吧？”
好一个增进感情的物理方式。
陶苓勉强地干笑了两下，说不出心里是喜欢还是有点尴尬。反而金善禹的眼睛里都要冒出星星了，喜欢的心情简直都要溢出来，藏也藏不住。
晚上，爸妈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陶苓当然也没闲着，在旁边忙着洗碗洗菜，充当小帮手。金善禹本也想过去帮忙，却被陶苓牢牢按在沙发上不许动，只能眼巴巴地看她特意为他挑选的《猪猪侠》。
在饭桌上，陶明谦又开始给金善禹讲他和燕嫣的'旷世之恋'。陶苓笑而不语，深知父母亲感情有多好，无数次怀疑自己只是个意外。
在金善禹一声声"哇""好浪漫"的赞叹下，陶明谦讲故事的劲头越来越有。不过金善禹可不是光说的人，他也实实在在地全神贯注地在听他讲故事，以至于完全没有注意到燕嫣给他碗里夹的菜都快堆成山了。
陶苓为父亲的杯子里续上果汁，听见父亲的故事已然讲到告白的节点。
陶明谦“然后——”
陶苓“然后你们分别演了罗密欧与朱丽叶，在阳台那场戏上表白，全场欢呼，是吧？”
燕嫣“好丫头，还学会抢答了。”
陶苓“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陶明谦“等你以后遇到爱的人，你也会巴不得让全世界知道你有多喜欢他。”
陶苓正悠哉地喝着橙汁呢，被父亲突然冒出的一句非主流语录给噎得够呛。金善禹见状赶紧给她递上纸巾，缓了好一会儿，陶苓才总算顺过气来。
陶苓“我才没你那么幼稚呢。”
陶明谦和燕嫣只是相视一笑，没急着说话反驳自己涉世未深的女儿。
金善禹“那，姐姐有喜欢的人吗？”
陶苓惊讶地与他对视，这一刻周围的空气似乎都静止了下来。热乎乎的饭菜蒸汽扑在金善禹的脸上，他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陶苓“你刚刚叫我什么？”
陶苓也没预料到，这小子还不会叫爸爸妈妈呢，却这般迅速地学会了喊她姐姐。
金善禹“姐…姐姐？”
陶苓不禁失笑出声。
陶苓“我马上高考了，没有精力去想这些事呢。”
金善禹“噢...”
金善禹应了一声，接着就埋头小口小口地吃着菜，陶苓这才看到他耳尖红得不成样子。
陶明谦“你们姐弟适应地挺快啊，这么亲了？”
陶苓“没办法，谁叫我天生就这么招人喜欢呢～”
陶苓故作娇态地说着话，边说还学着电影里的女明星边撩了一下她的长发，这举动成功地引得父母笑出声来。
只有坐在她旁边的金善禹却显得格格不入，颇不自在。陶苓发梢间散发出的玫瑰香气溜进他鼻尖，令他感到一阵晕眩，这种又感官带来的感情犹如暴雨渗透他的血液，顷刻间在他体内绽放出一场盛大且绚烂的烟花。
在那天金善禹就知道，他迟早有一天会沉沦，溺毙在对自己义姐荒诞扭曲的爱意里。
'喜欢姐姐'——这是他日记本上出现频率最高的一句话。
可喜欢是什么？是欺骗，是谎言。
'第一次有家庭愿意收养我'是金善禹向陶苓撒的第一个谎。
实际上，在陶家正式收养他之前，他已经辗转在两个不同的家庭中生活过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是做什么的，他只知道收养他的第一个家庭给他起名为'金善禹'，希望他能将善良给予给别人，他便一直叫这个名字。
金善禹离开第一家的原因，是那对夫妻迎来了他们亲生的儿子，这让本就无法给予足够关爱与照顾的他们更加力不从心。一位善良的老奶奶怜惜他，就把他带回了自己的乡镇老家一起生活。然而遗憾的是，这位慈祥的老奶奶在一年后因病离世，金善禹又是一个人了。
每当他想起那天的场景，心里都一阵发痛。
他孤零零地坐在手术室外那条黑漆漆的走廊长椅上，刺鼻的消毒药水味让他感到一阵恶心。他的迫切祈祷着希望奶奶能够安然无恙。听见开门声，他急忙用袖子草草擦去脸上的泪水，快步上前向医生询问情况。然而等来的却是一张盖着白布的床和医生的一句：“小朋友，节哀。”
大概就是从这个时候起，金善禹的性格愈发孤僻，不愿跟外界接触。村委的人时不时会来看望他、关心他，但他总是紧闭门窗，躲在自己的小天地里，日复一日地用画笔勾勒出内心的理想世界。
他就是这么无可救药啊。以前因为嫉妒别人家庭的幸福，甚至发疯捣碎人家的门铃。现在他自己也被满满的爱意包围着，反而感觉这一切不太真实。幸福感越是浓烈，他所有的不安和惶恐就在心里叫嚣得越发强烈。
特别是陶苓上了大学以后，这种恐惧更加变本加厉。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金善禹从噩梦中惊魂未定地醒来，哭着冲去敲陶苓的房门，打开门看着空荡荡的、毫无温度的房间才恍惚想起陶苓已经搬去学校宿舍住很久了。
本来陶苓近期都没有回家的打算，毕竟自己刚加入学生会，事情多得脱不开身，但是又担心金善禹会因为自己不在而难过。于是咬咬牙，拉下脸皮软磨硬泡地求了导员三天终于让他批了一天假，马不停蹄地赶回来陪他过生日。
尽管如此，金善禹的心情依然闷得像堵墙，原因是陶苓在学校谈了男朋友，爸爸妈妈也格外支持，还嚷嚷着要她有空带回家看看。
他从始至终都如此渴望陶苓的关注，哪怕是用故意生病糟蹋自己的身体这种极端的手段，只要能让她关心自己，他怎么做都愿意。
可她却让金善禹感觉她将自己越推越远。
…
察觉到金善禹的出神，陶苓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陶苓“在想什么呢？对了，还没问你志愿填的哪里呢。”
金善禹“和姐姐同一个学校，因为想和姐姐在一起。”
金善禹如实回答道。
陶明谦“你俩在一个学校也挺好的，正好善禹性格胆小，就稀罕和姐姐玩。”
陶明谦在边上笑着打趣道，陶苓则伸出手指用力地戳了戳他的额头，语气似乎也带上了点责备的口吻。
陶苓“总不能一辈子都当姐姐的跟屁虫吧？”
金善禹“不可以吗…”
金善禹低声嘟囔着，只是这声音轻得只有他本人才能听得真切。
可他真的很想很想问陶苓——
不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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