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冠

分别之日，徐凤年为老黄送行，二人互赠礼物，皆是用葫芦装的盐巴，不由伤感。

老黄瞧着夏七言腰上配剑，天下独一份，比匕首长六寸，却又短于长剑半尺。索性腰带扣着也不妨碍日常行走。

老黄是想送她一把剑的。这把轻吕的主人风姿他是有幸见过的，武帝城头，那日来了两个人，一个明眸皓齿的姑娘，少见有人穿着那样张扬的红裙，王仙芝唯一徒弟，就在那场比试里，了悟剑意。如今看来她的孩子天赋更甚，王仙芝门下怎么就这么旺。

他记得那姑娘临别送他一壶烧刀子，说是有缘再见可同她对招，一口一个前辈，母女俩一般嘴甜叫人卸下防备。这一剑便算是还了酒钱。毕竟自己怯懦，逃避远超那随口之约。

“小姐，老黄别无长处，赠你一柄并蒂莲。”

徐凤年接收到老黄目光，明了老黄此剑亦是在祝贺自己同夏七言做并蒂莲，相携永远。

“我有霜锏，老黄要打架，自然不能短了兵器。”夏七言紧攥腰间短剑拒绝了老黄。这把剑无人知晓名字，长短瞧着像极了秦琼的双锏，剑神凌傲似雪，霜锏再适合不过。

徐凤年第一次听到这剑的名字道一声绝，他才体会到师父所言。阿言啊，天生将相骨，如若这君王德不配位，或许真逆反尚可为。谋逆真应了林探花那句国贼，以后事以后说，总归还有徐骁在，北椋铁骑为国，而自己为己身，人自私点活的轻松，废物命长。

徐凤年陪着老黄走过长街，这一路无言，终在陵州城门前驻足，目送他牵着马，腰间悬壶远去。

“一剑开尘走龙蛇、两仪相生并蒂莲、剑上剑气重三斤、浮沉飘摇四朵云、风雪西天送观音、甲子六道锁轮回、七剑挑尽天上星、临终一曲八仙跪、劣马黄酒六干里。”

“阿言？”

徐凤年突听耳边低言，随着黄沙混浊却也天地辽阔，生了几分悲凉，他想起北椋镇魂曲，又觉不合时宜，老黄说过他要回来给我牵马成婚的。

“南宫师父告诉我的，至于这六千里，是你同我耳语。”

自从徐凤年送走老黄后，不过月余，便迎及冠礼。天降瑞雪，徐凤年捏着夏七言留的纸条，很简单三个字:听潮亭。夏七言一早便匆匆起床洗漱，又习惯替徐凤年压了被角，初雪来得急，风霜隔过窗吹来确也刺骨的寒。

“小姐，我们起这么早，府里洒扫，门房尚且未起。”

小桃花不解地替夏七言裹上披风，这是徐凤年同徐龙象一起去山上列的赤狐，听闻是极少的物种，便叫绣娘连夜加工缝制出来，正应了这场大雪。

“就是要第一个起，才有得东西。”

小桃花仍旧迷惘，她自小服侍夏七言，清楚的知晓那日午睡后小姐变了一个模样，不论是言谈或是习惯，以前的小姐最是喜甜的，如今却只贪一颗蜜枣。可活泼些的小姐愈发明艳动人，原先像是束于庙阁的仙子，现在更像腊月寒梅，风骨凌人，却骄阳似火，她想没有人能拒绝得了自家小姐的请求。

“笨，小桃花，这风雪难停，看天光怕是府里要动静了，你替我去嘱咐一声，梧桐苑到听潮亭那条饶河的小道不要动。”

小桃花领命下去，又不放心看着院中孤零零站着的夏七言，天光为大亮，夏七言挑了挑手中灯笼示意她放心去。转身专注脚下，自顾踩着一路脚印直到听潮亭前的院落，交替提着雪，在院中画出一颗爱心，足够大，贴着院边缘。

又掏了准备好的盐洒在清理出的爱心轮廓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忙活一早上，她的手热烫，蹲下又在心尖画了一个Q版徐凤年，带着玉冠。

“在等我？”

徐凤年出门时已过一个时辰，落雪遮掩了夏七言踩出的小道，脚印若隐若现，可徐凤年一瞧便知这是阿言的脚印，她的脚握在掌心还小些。低头仔细研究完全覆盖踩着夏七言的脚步，路程不长，到听潮亭时他已出了一身汗，索性出门本就未带披风。他推辞了青鸟等人跟随，阿言的惊喜他一个人看便够了。

雪地里那身红色披风的人影转过头来鼻尖还冒红，徐凤年皱了眉，伸了手正要凑近被夏七言阻拦。

“天狼，你就站在那。”

他不知夏七言要做什么，踏雪而来，一大一小脚印严丝合缝，他看出那个心形的雪画，还有自己的小人图。这些用心已让他十分喜悦，雪中那人浅蓝色对振式收腰托底罗裙，水芙色的茉莉淡淡的开满双袖，三千青丝绾起一个松松的云髻，随意的戴上绘银挽带，腰间松松的绑着墨色宫涤，斜斜插着只简单的飞蝶搂银碎花华胜，浅色的流苏随意的落下，在风中漾起一丝丝涟漪， 眉心照旧是一点朱砂， 绰约的身姿娉婷。

这便是新节最妙的礼物了。

风停了，夏七言的霜锏飞舞，本是一套桃花剑法，借着白雪更似朝展的蝶，翩飞动人。徐凤年只觉霜雪灼眼，一颦一笑落得他难以阖眸。

‘令月吉日，长福自由。’

随剑尖归鞘，雪中八字击在徐凤年心头。

他的阿言愿他自由，她是天下独一份，留给他徐凤年的。

“好，你且陪我走。”

那双手紧紧相扣，徐骁乐声，又侧首打量廊下的看客南宫仆射，李义山的棋从未失手，自家儿子当真捡回来个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