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傅辛雪,东微城人。
十三岁以文赋被当时的城主花如海赏识,擢为近臣。寂寂无名出身,免不得被暗地或明面上冷嘲热讽。
年二十,任城主明珠花满太傅,教授礼法理政。朝中威名渐盛,无人敢当面议论纷纭。
年二十三,城主疑心,无可容我。如雪一人一剑,破围剿千人,逼上城主府。城主不信我言,赴死我刃。人言四起,莫敢违我。
年二十五,花满年至及笄。自小由我教导,不知为何还是成了顽劣性子。城中贵公子乃至其他大城提亲者不可胜数,师者如父,我理应为她择一良人。可惜竟无一人可入我眼,无论谁和她放在一起,都觉得配不上她。
花满才学不俗,粗鄙无礼者排除;眉目不差,长相丑恶者排除;出身贵女,寒门出身者排除……
我翻阅着呈上来的卷宗,一时头痛。灯火如豆,印在室内明暗不定,我心中却魔怔般想到,如果是我。
如果是我……
我猛地回神,一阵怒火涌起。我是她的师父!我在想什么?
拂袖而起,逃也似的离开。
可第二天,传来消息,花满昨日私自出门,至今未归。我心中怒火更甚,她自小活在城主和我的羽翼下,放到世间危机四伏,她怎么敢孤身过夜?
羽林军很高效,午后便查出花满所在。客栈做工,变更男装?我冷冷一笑,她可真是心大。
可是当我见到她之后,还是不觉微微一怔。她好像变了一些,可具体是哪里变了又说不出来。可是那狡辩的模样分外狡黠,让我的怒气不知怎么就消了大半。
罢了,到底是我亲手教出来的顽徒,还是要我自己兜底。
可之后数日,我心中的怪异情绪愈见加深,明明她出走之前都没有出现,这时却一直侵蚀着我的心态。怎么了?
找到答案,是在白茗那小子借故前来的时候。什么陌上人如玉?不过是个沽名钓誉之徒罢了,假做清高,花满却被他骗得团团转,整个宴席上都和他巧笑嫣然。特别是她居然贪嘴吃醉,靠在他身上沉沉睡去,成何体统,我教的礼义廉耻都喂狗了吗?
不知是酒劲上涌还是什么缘故,心里的一团火让我情不自禁将她拥了过来,三两句打发走了那个小子。
低头去看醉的不省人事的花满,她却含含糊糊挽留白茗,当真是不堪教化的很!我心中怒火终于爆发,狠狠堵住了她的唇齿。
等我回过神来,便被自己的恶行惊住了。我怎么可以对她有了心思?还对她这么粗鲁无礼?是我真的疯了吗?
此日过后,我借故不见她,来躲避内心中即将喷薄而出的念头。是啊,我真的以师尊之名,爱上了我的学生,更何况我大她整整十岁!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可是听闻她私下接见那白茗还是忍不住独自前去。行为越来越卑劣了呢,从私下强吻到偷窥相会,我不乏恶意地想,以后又会怎样,难不成还要永远把她锁在我一个人知道的地方吗?
可是我还是去了,却意外发现花满对白茗动手了。两人瞬间你来我往,剑光寒星般闪耀。眼看花满即将不支,我想也不想冲上去护住了她。我的学生,怎么能被别人欺负?
白茗斩于剑下,我强忍着伤处的剧痛,将她送回房间。打算从此以后,收了心思,两不相干。
可是为什么,在看到下人蒸发的一幕,身体不由自主朝她而去,飞蛾扑火一样,无论因果,只要见她。
她反手拥住了我,那一刻,以为早已经干涸的心突然活了,我像个毛头小子一般手足无措。有什么比心尖上的人也喜欢自己更加美好?即使世间不允,我也愿意冒世之大不韪,倾心于她,一生无悔。
可是她突然消失了。
傅辛雪和花满,就像一个笑话。
下一刻,我也离开了这里,却出现在城外的荒原上。
是了,我……是姬尘。
进入幻境后,我并没有像我以为的一次愿望都没有许,相反,我的一部分灵魂被剥离了本体,融进了那个正在建设的花满的劫。
恍然如梦。
城中因为最早就有我的灵魂印记,幻境筑成之时也有我的意愿。
所以,花满变成了女子……
我爱上了她……
都是我一厢情愿的结果。
我被誉为身正德备许久,怎么会潜意识里如此荒唐,怎么会对自己同袍怀有这般亵渎?两个男子,何至于斯?
有人大力拍我的肩头,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她恢复了记忆,又会怎么看待那个傅辛雪和那个姬尘呢?大约是怨恨被迫红妆,憎恶和傅辛雪一样面容的姬尘吧?
罢了,我且退一步,还是各自安好吧。我不全是傅辛雪,为了一点点光明就烧掉了理智,我是姬尘。
我还能和她一起,相忘于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