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我盯着警局泛黄的墙上挂的表，左手随着秒针的频率轻点着桌面，桌面很凉。我不是左撇子，只不过是右手动不了罢了。我晃了晃那副手铐，闪出的银光很析眼。
已经四十个小时了，他们都铩羽而归。
“江晴，房晓琪死了。”
我的眼睛回了神，慢慢抬起盯着面前的男人——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他的眼睛紧紧抓住我的眼睛，年纪不大却很有压迫感。
“……邱队，这也要算在我头上吗？”我挑起一边的眉毛，几个小时没有喝水，声音有些嘶哑。
看邱警官没有继续的意向，我便挤出一个苦笑给他。
“江晴，吃块蛋糕吧，我知道你生日，队里有同僚也过生日。”邱队坐在对面，把块蛋糕往我面前推了推，点着烟笑着看我。
什么啊，生日他妈的在警局过，还带着手铐，我不忍笑出了声。不是叉子，是勺子，是怕我自杀或袭警吧。
一块精致的红丝绒蛋糕，还夹着蓝莓夹心，我胡乱往嘴里塞了几口，抬头盯着邱队，我在观察他是否满意。
他的眼里不是我想看到的柔情，是怜悯…不，不完全是，还夹杂着什么。
他递给我一张卫生纸，我以为是嘴角有蛋糕屑，却发觉眼泪止不住。
……
“我说。”
“我和房晓琪是发小，这女孩真是够了，无论谁对她怎么样，她都是那副虚伪的样子。”
我有些压抑不住自己，声音开始不稳定。
“既自私又虚伪，从来都是以自我为中心，多次羞辱我便罢了，甚至还打电话骚扰我父亲？抢我的男朋友，掠夺本该属于我的关心、感情。她就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我没憋住，冲着对面的男人喊了出来。
“……讲讲过程吧。”邱队掐灭了烟。
“你们去问过她吧？让我想想，她会怎么说……‘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夜晚。’这样？嘁，她爸爸揍了我一拳，就因为我让她女儿失去了她口中的‘贞洁’。”
我尝试着挑衅地瞟了对面一眼，脸上却挨了一巴掌，火辣辣的。是对面的记录员，很年轻的女孩，她的眉头皱在一起，眼神像在看那些下三滥的怪物。
看到她这幅表情，我轻笑了一声。
邱队在盯着我，但他在无线耳机里接收上级命令，我看的出来。
“没说的 都讲讲。”
……
“张云格，我单恋了他三年，我们马上就要在一起了……房晓琪硬生生把他从我身边夺走。我从小没有母亲，可房晓琪却还是贪婪地享受着她母亲的爱。最可笑的是，当我跌倒时有人来关心我，她却仅仅只站在一边看着，发出怪异的声音来吸引别人的注意与关心……这就是我的好发小。”
邱队沉默着，只是盯着我。记录员开口了：“江晴，你已经涉嫌刑事犯罪了，导致他人死亡，你想想房晓琪冰冷的尸体，她就该躺在零下几十度的停尸间里吗！”
我笑出了声，越笑越放肆，我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这样一个见习警察了。
B
“咚咚咚”
开门的是一个少年，他的黑眼球少的可怕，甚至看不出一点瞳孔颜色。我亮出刑警证，尝试着用温柔的语气跟他说话。
“张云格是吗？我是警察，你认不认识这两个人？”
我依次把殷潜和房晓琪的照片滑倒他面前，盯着他的面部反应。
江晴的照片，他在害怕。
房晓琪的照片，他依旧在害怕。
……
这是两种不同的害怕。
当我还想再问些什么的时候，张云格突然双臂抱头大叫着，他撕心裂肺地叫着，让我滚出去，滚出去……
我“空手而归”。
“你的话半真半假，故事很精彩，我来说个你感兴趣的吧？”
我突然开了口，站起身双手撑在江晴面前，我的呼吸声很重，她移开了视线。
眼前这个孩子，她有着这个年龄不该有的安稳，同时也有着这个年龄该有的大意。
“很久以前啊，男孩和女孩从小就认识，从来没有分开过，对方都像自己的家人一样。他们无忧无虑的，直到有一天，男孩告诉了女孩一个秘密……”
我刻意停了下来，喝了一口她面前的茶，我猜她认为这茶不干净。我饶有兴趣地盯着江晴，她也饶有兴趣地盯着我。
“这个男孩啊，被班里的女同学欺负了，之前跟他要好的孩子都不愿跟他玩，最后一年，男孩除了女孩没有一个朋友。”
「没有 一个 朋友」我咬的很重，她条件反射地皱了下眉头，被我捕捉到了。
我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因为女孩和男孩走得近的缘故，女同学曾打电话骚扰过女孩的父亲，甚至捏造事实挑唆自己的父亲为自己出气。”
“男孩恨啊，每当他摸着脸上肿起的一块块青斑，他都恨不得掐死自己——为什么自己这么懦弱，还连累到唯一的朋友。”
手铐动了一下，江晴像一头正在等待捕食的猎狗。这只猎狗额头有汗滴落在桌面上。
呵……
“虚虚实实，你确实欺凌了房晓琪，但不仅是出于自己。我们去过班里询问同学了，要知道，房晓琪在班里人缘不错，反倒是你——「没有 一个 朋友」”
她的眉头皱的更深了，我乘胜追击。
“张云格见到你们的照片时，呈现出两种不同的害怕。
对房晓琪——是猎物对猎人的恐惧
对你——是人类对异类的恐惧。
尽管你做过的目的是帮他，但那些事一定深深震撼到这个孩子，他的心理防线也是因此而崩塌吧？”
“邱队，讲话要负责的。”她挑衅地看着我。
C
她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出了漏洞。
警察 拥有所有的渠道。
我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她曾惨无人道地虐待过房晓琪，其实，房晓琪在江晴被逮捕前，仅仅只是重复地说了她的名字，别的 什么也没说。
更奇怪的是，我找不到江晴托人强奸房晓琪的任何证据，她隐藏的太好了，还是说——是江晴强奸的房晓琪呢?
我抓她的动机是什么……就是因为房晓琪在说完江晴的名字时，哭得那么撕心裂肺，就像小笑一样……当年我也是如此疯狂的抓人，大小过记了无数次。我便逮捕了江晴，没有一点证据。
我走出审讯室，一拳砸在墙上，我的过已经记过很多了，这次这么明显的左倾错误，足以让我停职。
为什么，为什么恶人我们抓不住呢……
等等，房晓琪的爸爸。
距离江晴拘留期还有三个小时。
我和眼前这个男人约在了咖啡馆，他的面色很不好，似乎是一夜白发，整个头上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房先生，您是个好父亲，也想为女儿讨回公道吧？”
男人慢慢抬起盯着咖啡的眼，微弱地回了一声：“我姓于。”
我有些尴尬，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男人苦笑了一下，对我说：“我是个烂人，没保护好我女儿，我该死啊……”
你可以做到看任何感人的电影不流泪，但一定做不到看见一个父亲哭泣而不流泪。
我的眼泪不自觉流了出来，我也是个父亲。
“我以前做的都太错了，都是我的错，我快解脱了，感谢主啊……”
这句话，好奇怪。是宗教信仰者吗……我猜他要自杀。
“于先生，您还有妻子，要陪她度过失去女儿的日子啊。”
他没有听进去。
“呃，于先生，请问您是不是曾揍过江晴那孩子一拳？”我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他盯着我，眼睛无神地有些瘆人。
“揍过，我女儿说那孩子欺负她。”
“您有些偏激啊……那您女儿被强……”
我的话还没说完，男人瞪着我，让我滚开。
又一次空手而归。
D
我猜邱队什么成果也没有，我听到门外踱步的声音，还有电话，一个接一个的。
我盯着墙上的表，还有四分钟。
我慢慢出了神。
门被打开了，进来的是一个很年轻的刑警，刚刚毕业吧。他说我可以走了。
四十八小时到。
我看到邱队瘫坐在办公室里，身边的烟灰缸是溢的，他的眼睛追踪着我，锁定着我。
我揉了揉右手手腕，今天晚上天气蛮冷的，我嗓子很渴，但我喝不下那杯茶。
这个寒风刺骨的冬天，大概只有我一个人过了。
房晓琪死了啊，她早就该死了。
“忽然就流出泪来，
忽然想要听到她的声音，
而我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是谁在温暖你，
有谁会让我觉得这夜晚还有期盼，
我就会跟着她去远行，
可是你在哪里。”
有人在唱歌……
是我。
今天不是我的生日，是她的生日。
我在等，等一个时机，之后，我这次的冒险就落幕了。
他会原谅我吗？他的感性和理性到底哪个会胜出呢……
我赌是感性。
E
空的，暗的，无所事事的。
小笑是我和前妻离婚之后唯一的牵挂与精神寄托了，她像我的天使一样，每当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后，给予我治愈、救赎。
人渣，五年了，我找了那个人五年。
小笑本该像其他小朋友一样，无忧无虑地，去享受这个世界，而不是只留下一尊刺骨的墓碑。
强奸，对她不公平，她没有错。
我对她说，只要拥有彼此就是幸福。去他的，她还是跳了下去……带着解脱般的表情……
有光晃到我的眼睛，日出吗。
手里是房晓琪的通话记录，我不抱什么希望。
爸爸 未接
爸爸 未接
爸爸 未接
江叔叔 12月1日
……
江叔叔？谁会给仇人的父亲留这样礼貌的备注啊……哈哈哈
……错了，错了啊！
江晴的口供半真半假，她和房晓琪的感情比我想象的还要好，甚至为她做到犯罪的地步。
第二次出发张云格家，这孩子的精神状态比上次要好，但当我想提起他所经历的事时，他的状态又不稳定了。他的母亲赶我走，但我已经成功了，张云格的精神病是江晴导致的，也得到了点意想不到的收获——一根没电了的带着罪恶的录音笔。张云格塞给我的。
“这他妈是哪啊卧槽？你谁啊？”
“……”
（咣当）
“啥…啥东西……？”
“卧……卧槽”
“好好说话啊，别动刀……大哥，你说我有啥错我改还不行吗……求求你了大哥，放了我吧……”
“从这里开刀可以吗？”
“！别！等会……江晴？”
“管不住下半身的垃圾……”
“卧槽你奶奶的，果然是那婊子，你这么帮她有啥好处啊？给你钱……”
（安静）
（咔嚓）
“睡吧，以后就管得住下半身了。”
（哔）
我下半身闪过一阵凉意，似乎江晴是医科大学毕业的。
胜券在握，这支录音笔足够让江晴在审讯室交代好全程了，是我赢了，江晴。
F
录音笔不见了。
晚上我回警局拿录音笔的时候，翻箱倒柜都没有找到，我慌神了。
叮铃铃……
“喂？”
“邱队吗？晚安。”
队里没有人，只有我自己，我没有开灯，月光挂在我身上。
是江晴。
“晚上好。”
“录音笔在我这哦。”
什么……我身体僵硬了起来。
“你怎么拿到的……”
“你想要真相对吗？稍等，等一个电话。”
“什么电话，谁的……”
她没那么大势力，做不到在警局自由进入，毕竟还有门卫。
您有一通来电
“先接那通电话。”
“邱队！房晓琪爸爸刚自杀未遂，被我们抢救回来了！”
自杀……
“邱队，接完了？”
“完了。”我几乎发不出声音。
“您也猜到了吧，我跟房晓琪的感情不一般。于宏，房晓琪的继父，才是我真正要杀的人。”
“江晴，你这是在犯罪。”
“我没否认。
让一个人丧失对自己的信仰确实不容易。”
“他说的‘主’就是你吧……”
“您是个聪明人。”
“要知道，手上沾了人命的味道，是洗不干净的。”
“邱笑，是您女儿吧？”
“……你从哪知道的……”
“于宏的受害者名单。”
空气凝结了，我既害怕又兴奋，五年了，原来是他，我找到那个败类了……
“他连继女也不放过。”
“房晓琪……？”
“我揍了他一拳，因为他让他女儿失去了她口中的贞洁……”
“他不是自杀对吗？”
“没错。邱队，你要逮捕我吗？”
“我当然……”
“您的身份如何复仇呢？”
我……我要做什么，把于宏逮捕，然后等待枪毙？也许他都不会死……
“邱队，我不会杀了他。”
杀了他……让他死的越惨越好……让他也被强奸，让他也体会小笑的痛苦，让他也……
“邱队，我不会让他好过的。”
“……我是警察。”几乎没有声音。
“您是父亲。”
小笑……我是个父亲……该恨的是没办法亲手了结那个禽兽。
“……我是个败类。”
周边一片死寂，我掰下了打火机，最后一支烟了。手颤颤巍巍地挂了电话。
我默许了一场惨无人道的谋杀。
啪
门开了，是一个年轻的同僚。
“您是邱队吧？我是新来的，上次的案子咱们见过。”
我无力的抬眼看了看他。
“邱队，人生不要太认真，容易被潇洒的人打击到。”
嘁
“你小子，叫什么名字？”
“江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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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太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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