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

九一八事变爆发后……北平城的街头早已遍地狼藉。

那日，北平城下了一场鹅毛大雪，街道如同铺了一层银白色的地毯。

房屋檐也挂满了晶莹的冰椎。

然而在这条普普通通的北平街道上，却不知死了多少人？

就在一个昏暗的小巷里，猛地传出了一阵哭泣声……

一名看起来才年仅10岁的孩童，蜷缩在这里。身上所穿的衣物不算破烂，但却非常单薄。

也许是因为天气太冷了，男孩的手脚总是忍不住地在发抖……但眼泪也还是不断地从眼眶里流下来。

男孩不停地用衣袖去抹掉脸颊上的泪珠，即使衣襟上早已覆盖满冰霜。

而当男孩试图停止呻吟的时候，小巷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军靴声……

“诶……老禹，你快来看，这里有名小孩？”

男孩抬起头来，便发现有两名穿着军制服的年轻军官停在自己跟前。

其中一名蹲了下来，伸出手想帮男孩抹掉脸颊上的泪珠……但却被男孩立即躲开了。

毕竟遇到这种陌生人，谁都会警惕起来。军官是什么身份？

但现下眼前的这两名军官不知是多高的军衔？男孩用眼角的余光并未扫到他们腰间上的手枪。

但凭着俩人身上穿的军制服，可以知道他们是——国民党的军阀！

那名蹲下来的军官，看着眼前的孩子一直不停地在瑟瑟发抖，于是立马将自己身上的那件斗篷披在孩子的身上。

孩子的眼圈已经红了，年轻军官用手轻轻抹去了孩子脸颊上的泪珠，道：“你别怕。”

孩子对眼前的军官还存在陌生的敌意……

“老王，你去买些吃的吧。”那名蹲下来的军官忽然站了起来，将几枚银大洋塞进另一名同伴的手里说道。

另一名军官点了点头：“那行，你先在这里陪着他。我马上回来！你们待在原地别乱跑，等我啊！”

说罢，那名姓王的军官便马上跑去买吃的了。

男孩用一种充满敌意的眼神望着面前的年轻军官，只见军官缓缓向角落的位置走去。

此举让男孩以为他要做什么事情？

军官突然弯下腰来……男孩害怕地将自己缩进斗蓬里。

“你…听过戏吗？”那名军官温柔地抚了抚男孩毛茸茸的脑袋，说道。

男孩犹豫地抬起头，用一种狐疑的眼神望着军官，表示不解。

“那这样吧～我给你唱一曲怎么样？”军官道。

一枚晶莹剔透的小雪花飘落在军官的衣肩上……在这白茫茫的街道上，是男孩人生中第一次听戏的地方。

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愁舞婆娑。

赢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

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

军官的戏腔悠扬委婉，似乎柔和而又铿锵。

男孩听得入了迷，心中多了一丝慰藉……茫茫大雪中终究还会开第一朵美丽动人的花儿。

此情此景，将永远刻在男孩心底的最深处。

这是一出好戏。军官的声情并茂，引来了不少的百姓，他们原本都还在家里躲着。

当那名王军官回到小巷时，这里已经被平民百姓挤得水泄不通。

大家都是被年轻军官的戏腔吸引而来的。

“好？！好！！！那名王军官提着手里的食物还不忘拍手叫好，给年轻军官捧场。

大家都听得入了迷……当一曲戏唱完之后，年轻军官停止歌喉，回过头来发现周围多了很多人，就连街头的乞丐也跑来凑热闹。

年轻军官挤开人群，来到王军官面前，伸出手，道：“老王，吃的东西你买回来了吗？”

王军官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不停地喘息，看样子一口气唱完不容易。

“喏，这呢～给你。”

年轻军官接过王军官手里的热包子和大饼，“谢了，老王～。”

说着，又走回到男孩的面前。

“可以啊～老禹，刚才那出戏唱得～这里皆是你的戏粉啊～。”那名王军官打趣道。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哦～。”年轻军官回了一句。

当男孩回过神来的时候，忽然发现小巷里的人变多了。

也许是因为陌生的人多了而受到惊吓，所以还没有接过年轻军官手里的食物，就挤开人群溜走了……

“诶？小朋友！你……”年轻军官在身后喊道。

“兄弟，再来一曲吧？我们还没听过瘾呢～。”

“是啊，再来一曲～。”

接着，小巷里的人皆附和道。

那群人无视年轻军官的身份，也完全忘记了冬天的寒风刺骨。

那名王军官下意识看了看身上戴着的怀表，心说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啊呀？！大家伙都散了吧！都别堵在这里了？！回来去吧！！！”那名王军官挤进人群里，替年轻军官拦在面前，嘶声喊道。

待那群平民百姓失望地作鸟兽散之后，王军官立马拎起年轻军官。

“我们得快一点了！现在离军部开会还有半个小时！老禹，跑起来！！！”

“什么？！可……可是那名小孩他……”

“哎呀！开会多要紧？！再说了……下次说不定你们还会再见面呢？对吧啦？”

“哦……”

说罢，两名军官也离开了小巷。

或许，那名年轻军官还不知道，男孩其实并没有跑远……

他只是跑到了另外一堵墙后面，两名军官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当两名军官离开了之后，男孩才从墙后探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望着那名年轻军官远去的背影，男孩握紧身上披着的军衣斗蓬……

“一定会再见面的。”男孩用稚嫩的声音轻轻说道。

这时，一只手突然搭在男孩的肩膀上，愣是把男孩吓了一激灵。

“小少爷，原来你在这啊！我和老爷可找了你三天两夜！”一名穿着长马卦，戴着老花镜的中年男子说道。

那名中年男子的声音里充满了沧桑，看起来年龄似乎已过半百。

“哎哟，小少爷你身上怎么穿得这么少？天气可冷了！还有这件斗篷是？要不先交给我保管，你去车上换件暖和的衣服～。”

男孩立马将斗蓬抱在怀中，凶巴巴地看着中年男子。

“不要？！这是我的！！！你不许碰？！”男孩不高兴地喊道。

中年男子有点儿慌，“那……要不我们先回府吧？小少爷，现在外面天气冷。”

中年男子安慰了几句，男孩才微微点了点头。

接着一辆小轿车缓缓驶离了这条街。

冬天的树枝丫终于无法承受住厚厚的冰雪，最后直接被积雪压断，掉在地上……

一只喜鹊飞离了枝头，向着温暖的南方向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