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周九良不是个爱做梦的人，他自小在国外求学，自然也不相信什么迷信之说，可今天他躺在这张床上，他脑子里是栾云平白天说的那些人。那些年轻人，围成个圈把周九良围在中间，在他周围不停地旋转，绕的他眼晕。

周九良坐起来，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孟鹤堂还在熟睡着，周九良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来到孟鹤堂身边躺下。周九良突然发现孟鹤堂怎么变得这么瘦，小小一个躺在床上像是快要被床吸收了一样。

他记得小时候，孟鹤堂带他来到北平，他一路上拽着孟鹤堂的衣角跟在他后面，那时他觉得孟鹤堂就是天，不管发生了什么，这个哥哥总是把自己挡在身后，他的前面总有那个什么都不怕的孟鹤堂。

周九良闭上眼睛，躺在孟鹤堂的身边，他总觉得能安心些，可梦中，那些人仍然把他围在中间，在他的身边旋转，人太多，多的让周九良睁不开眼睛，周九良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觉得，这个夜晚格外的漫长。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九良隐隐约约感觉到孟鹤堂似乎醒了，他揉了揉还没完全睁开的眼睛，想喊一声孟鹤堂，却觉得嗓子有些沙哑，于是开口问孟鹤堂要水喝。

“哥，我想喝水。”

孟鹤堂来到桌边，举起水壶却发现里面是空的，于是拿着水壶出了门，周九良本就不太清醒，没听到孟鹤堂的回答，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孟鹤堂回来后，周九良已经睡熟了，孟鹤堂笑了笑，从随身带的箱子里拿出茶叶泡上，周九良平日里不爱喝茶，孟鹤堂是为了让他清醒清醒。

“九良，起了，你老师来了。”

“嗯……”

周九良坐起来，孟鹤堂正在打领带，周九良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又躺了回去。

“哥，昨天那个好看些。”

“是吗？我到觉得，这个更配我今日的衣服，也罢，你说好就好吧!”

孟鹤堂的手又重新打开了刚刚系上的领带，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停在那里不动了，转过身去呆呆的看着周九良。

周九良此刻像是被雷击中了一样，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连鞋都顾不上穿，一步跨到孟鹤堂身边，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哥……”

孟鹤堂把目光移到窗外，他看见里自己日日站的地方有一树桂花，金灿灿的，黄澄澄的，一嘟噜一嘟噜的挂在树叶子上，像那年上元节二爷亲手扎的灯笼。

“真香啊！”

孟鹤堂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目光移回周九良的身上，这个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哭的涕泗横流了，孟鹤堂不禁失笑，用手轻轻的抹去了周九良满脸的泪水。

“都这么大人了，还哭。”

“哥，你看见了，哥……”

“是啊！看见了，看见九良了。”

“哥，我带你上街，还有……还有公园，后面……后面有条河，那儿的风景可美，走，走……”

孟鹤堂拉珠周九良，揉了揉他那乱糟糟的头发，这个孩子，到底是个孩子。

“九良，我们回去吧！二爷还在家等着呢！”

“对，对，回家，我们回家。”

周九良刚要去收拾东西，不知怎么的，眼前突然闪过了栾云平的脸。周九良停下了动作，转过身去看正在铺床的孟鹤堂，周九良问自己，是不是要告诉孟鹤堂栾云平还活着的消息。

从前不说，是因为担心孟鹤堂的身体，可如今，他实在没有隐瞒的理由。

“哥。”

“嗯？”

孟鹤堂一边回答着周九良一边手里还在叠着被子。

“栾云平……”

“还没找到，不过杨参谋说，他把搜寻的范围扩大了，总会找到的。”

果然，只要不见到栾云平的尸体，孟鹤堂就会一日不停的找下去。

“不行，我们不能走!”

周九良跑过去拉住孟鹤堂收拾东西的手，却一时半会找不到留下的理由。

“You stinky boy, you don't get up until the sun is on your ass.”（你这个臭小子，太阳都晒屁股了才起床。）

周九良的老师拿着一盘子三明治和咖啡从门口进来，远远的便听见两人在屋里又哭又笑。

那个老头子一进屋，正对上孟鹤堂一双明媚的眼，分明与前几日不同，此刻孟鹤堂的眼中似乎包含着世间万物。

“oh God! How are Mr. Meng's eyes! God, that's good news! Your eyes are so beautiful, sir!”（哦！上帝啊！孟先生的眼睛好了吗!天哪，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先生，您的眼睛真漂亮!）

“对!那个老师找我还有事儿没做完，现在不能走，哥，你能陪我在这儿在待会儿吗？”

“What?”（什么？）

周九良一边对着孟鹤堂笑，一边拼命的给那个老头子使眼色。

“Yes, yes, I have something else to do for him. Your eyes are better. Just stay here for a few more days and let him show you around.”（是的是的，我还有些事儿要交给他做，您眼睛也好了，正好在这儿多住几天，也让他带您四处逛逛。）

周九良接过老师拿来的早餐放在桌上，推推桑桑的把老头子推出门然后关上，冲着门口喊了一句“I was wrong.”（我错了。）

“I'm your elder. Don't you know how to respect the old and love the young? You damn young man!”（我是你的长辈，你都不懂的尊老爱幼的吗？你这个该死的年轻人!）

“他说什么?”

周九良朝孟鹤堂笑了笑:“嗯……他说，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