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栾云平抱着孟鹤堂进了屋子，屋里没有点灯，栾云平也没有想去点灯的想法。

他把孟鹤堂放下，转身去关门，然后一把把孟鹤堂拉过来抵在门上。

“从前我觉得，有的人命里有风，注定一生漂泊，而我就是这样的人，每到一个地方，我总不会去关注这里的人和事，因为我知道，每个地方都不属于我。”

孟鹤堂静静的听着，栾云平的呼出的气飘到孟鹤堂的脸上，让他觉得无比的安心，此刻，孟鹤堂觉得这里不是战场，没有不知道何时会响起的冲锋号，也没有满目疮痍的尸横遍野，这里，天和地之间，只有他们两个人。

“孟儿，第一次见你，是在广德楼，你可能不知道，那次之前，我从未听过戏，我不知道那些唱词曲调，我只能跟着下面的人一起鼓掌叫好，但是我永远记得，你踏着锣鼓点走出来的时候。我看见了你的眼睛，那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眼睛。”

“我这个人不会说话，可孟儿，我是真心地珍爱你，我想和你好好的在一起，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他们说的喜欢，还是爱，但是，我就想天天见着你，就像……就像杨参谋和二爷那样。”

孟鹤堂笑了，可栾云平没看见。

“哥，若不是见了你，我也不信什么深情。”

床边的帷幔被放了下来，孟鹤堂贴身衬衣的扣子被一颗一颗的打开，孟鹤堂很白，像一个未曾谋事的公子哥，可肩膀手臂上的伤口，又在向栾云平说着主人的不平凡。

“往后有我在，我定会护着你，绝不会让你再受一点伤害。你可愿信我？”

孟鹤堂把栾云平的手放在自己已经结了疤的伤口处，点了点头。栾云平感受着来自孟鹤堂的温度，他觉得自己的掌心热热的，那是属于孟鹤堂的温度，独有的温度。

栾云平把那人压在身下，突然觉得他太瘦了，身上的骨头硌的自己生疼，他伸手摸了摸孟鹤堂发热的脸，他能清楚的听到来自他身下那人有规律的喘息声，还有身体控制不住的起伏。

栾云平躺在孟鹤堂旁边，二人都微微喘着气，谁都没有说话。栾云平握住孟鹤堂有些出汗的手，很久很久。

“孟儿，我这一辈子，终其一生，满是遗憾，但我唯一没有错过的，就是遇见了你。”

孟鹤堂翻身抱住了栾云平的脖子，就这么搭在他身上，他的手臂随着栾云平的呼吸一上一下，这此刻，孟鹤堂觉得他们两个人好像变成了一个人，同呼吸，同命运，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跟栾云平一直这么躺着，永远都不要分开，孟鹤堂第一次渴望明天永远不要到来。

“哥，带我走吧！”

两天后，栾云平送孟鹤堂踏上了回北平的火车，站在站台上，栾云平看着那个人搭着火车越走越远，渐渐的连火车的蒸汽也看不见了，只留下他一个人站在原地。

栾云平不想走，他也不想让孟鹤堂走，可他没有选择。栾云平有栾云平的任务，孟鹤堂有孟鹤堂的使命，他二人终究不能放下一切找个地方与世隔绝的生活。

栾云平心想，或许有一天，自己不用再为了活着而奔波，他可以带着自己心爱的人远走高飞，不问世事。可这些，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只是一个伟大的奢望，多年后，栾云平想起送孟鹤堂离开陕西的那个早晨，他还是觉得一切都像一场梦一样。

有些事情，你说命中注定也好，你说咎由自取也罢，人们常说缘分缘分，可栾云平不知道什么叫缘分。后来二爷说，老天给了你机会，这叫缘，你把握住了，这叫分，二者缺一不可。

可在这个年代，生离死别都不是什么大事，又有多少人会把儿女情长放在心上，他们心中有大义，有理想，他们想让为止奋斗的国家迸发出不一样的色彩。

国，家；家，国，又有多少人分不清理不明，男儿身躯七尺，当以国事为先，或许有些事情，从一开始，便是注定好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