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云平一路抱着孟鹤堂回到房间,小心翼翼的将怀里的人放在床上。
孟鹤堂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床上,看着正在关窗户的栾云平。
“这个时间,陕西的风大,你既然腰不好,晚上睡觉的时候就把窗户关上,省的再受风着凉。”
“栾云平。”
“嗯?”
“你我只见过一面,为何我总觉得,我与你是旧相识。”
栾云平笑了笑,没有说话,转身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刚举到嘴边,门口有人敲门。
“孟哥,这是二爷让给您拿来的桂花糖,说是杨参谋差人送来,拿一些给您和这位先生尝一尝。”
栾云平接过伙计递来的东西,点头致意之后关了门,一边拆着盒子一边往孟鹤堂床前去。
“小孟儿,你尝尝。”
孟鹤堂微微一笑,栾云平拿着糖的手已经到了他的嘴边。
“你叫我什么?”
“小孟儿啊!我看着比你年长,叫你一声小孟儿不为过吧!”
孟鹤堂张嘴含住了栾云平递来的糖,不知道为何,今日的桂花糖好像格外的甜。
“你是第一个这么叫我的人。”
“二爷呢?”
“二爷,我比他略微年长几岁,他叫我孟哥,低下的孩子也叫我孟哥,生意上的朋友,叫我孟老板,你这称呼,我第一次听,到是新鲜。”
栾云平又把一块糖送进自己的嘴里,仔细尝了尝味道。
“嗯,甜。”
回头又看了看床上的人。
“你说你比二爷年长几岁,他叫你一声哥,我看你也才二十出头,自己还是个孩子,怎么这么爱充大辈。”
孟鹤堂的笑容收了几分。
“不是我故意装老成,栾云平,你知道吗?我梨园里的这些孩子,大多都是孤儿,他们找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不容易。二爷,你别看他如今如此,可我见过他的过去,我不想,也不能让这些孩子成为过去的二爷和孟鹤堂。在这个梨园,我是孟老板,是孟哥,是他们的支柱,我见多了这世道的肮脏,不堪,可他们还小,我不想让他们跟我一样。这些孩子啊,每天有戏唱,有肉吃,就已经满足的不行了,我要做的,就是让他们一直快乐下去。”
“小孟儿。”
“嗯?”
栾云平放下了手里的糖,盯着孟鹤堂的眼睛,像是要透过他的眼睛窥探到他过去的一切。
“从今往后,只要我在,你也可以做个孩子。”
栾云平拿起手中的糖,又放了一块在孟鹤堂嘴边,这次孟鹤堂没有迟疑,张嘴含住了那颗糖。
“好吃吗?”
孟鹤堂的眼睛微微有些湿润。
“真甜。”
孟鹤堂的戏班本来给二爷打完掩护后就应该启程回北平的,可我们孟老板美其名曰二爷喜欢当地的羊肉泡,非要多留几天。
对此,被强制喜欢羊肉泡的二爷表示他什么也不知道。
第一天。
“小孟儿,走,哥带你去看黄河滩。”
“栾云平,你是没别的事儿吗?天天往我这儿跑!”
第二天。
“小孟儿,哥带你去看老乡打腰鼓,你这个长在戏园儿里的孩子指定没见过这个。”
“栾哥,你是真的闲。”
第三天。
“小孟儿,隔壁年掌柜家的羊肉铺子开张了,哥带你去吃第一锅。”
“哥,我上火了……”
………………
夜晚,二爷和孟鹤堂坐在房里,二爷擦着他的头面,孟鹤堂算着今天戏园的票房。
“叩!叩!叩!”
“进!”
一个伙计拿着两个纸包进来,摊在桌子上便出去了。二爷看了一眼孟鹤堂,打开了纸包。
“嚯!”
“怎么了?”
孟鹤堂闻声,这才抬起了像是掉在账本里的脑袋。
二爷两手搓着,明显是被包着的东西烫着了。孟鹤堂打开一看,是两包还冒着热气的糖炒栗子。
孟鹤堂笑了笑,摇了摇头,又重新投入跟数字的战斗中去了。二爷拿起一个剥开,冒着热气的栗子把他那两根水葱一样的手指烫的有些发红。
“看看,这定又是那位送来的,咱到这儿也有一周了,天天不是特产零食,就是字画文玩,样样是紧着你爱的来,这烫手的栗子,定是刚出锅就差人送来了,你看刚才那小伙计,每日要往你孟老板的院里跑几趟,来的比我还勤,真是难为他了。”
说着,又剥开一个塞到孟鹤堂的嘴里,孟鹤堂张嘴说话,呼出的气都带着栗子的甜味儿。
“他就会拿这些逗个乐罢了,过两日我们回去了,见不着了,他也就不来了。”
二爷看着孟鹤堂,突然觉得这个哥哥老了许多,明明才比自己大四岁,怎么就处处透着老气。
“孟哥,我们这次回去,怕是有些人,就要很长时间见不到了。”
孟鹤堂抬头,摘掉了脸上挂着的金丝框眼镜,一边剥这栗子,一边看向窗外有些模糊的月亮。
“若有缘,总会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