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到了二爷出发的日子。

屋里的钟表刚响过五声，二爷便睁了眼，他走到廊下洗漱，望着对面孟鹤堂的屋子，里面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他知道孟鹤堂这个点儿是不会起身的，自己这么早起来，也是为了避着他点儿。

自从那日与孟鹤堂不欢而散后，两人也有几日未见了，戏园见不得，屋里也见不得，连他亲自定下的每日一同用餐时他也未出现过，二爷心里知道，他的小哥哥，这次怕真的是动了气了。

洗漱收拾完一共不到一刻钟，二爷穿着杨参谋送来的兰青色的大褂独自出了门。

二爷未走正门，绕过孟鹤堂的院子，选了匹枣红色的马翻身而上，没有惊动任何人，沿着小路到了后院，独自出了门。

“二爷!”

张二爷愣住了，小七他们那帮孩子拉了两辆马车，车上装满了平时唱戏用的行头乐器，正站在街边跟他招手呢！

“走啊!等什么呢？”

二爷顺着声音回头，只见孟鹤堂把他那平时有些卷曲的头发一起梳了上去，额前还留着几缕碎发，身着一件黑色衬衣，第一颗扣子没有扣上，露出清晰的锁骨，下身一条灰黑色的西装裤，衬衣的外摆扎进西裤里，腰间束着一条黑色的皮带，勾勒出完美的腰线，与裤子一套的灰色上衣被他搭在左肩上，双手插兜，一步一步的向自己走来。

孟鹤堂微微侧身，躲过了骑着马的二爷，走到一辆黑色老爷车旁，拉开了车门。

“怎么？你还想让我跟你一起骑马啊！从这儿骑马去陕西，下个月都甭想到!”

说着便坐上了老爷车的后排。

二爷翻身下马，小七叫了一个孩子把那匹枣红色的马牵回了马房，转身拉了一把。

“二爷，走啊!孟哥说带我们去陕西演出，两天前就开始准备了，这才买了这么多东西，又说二爷您腿脚不好，昨儿特意去买的新车，还特意给您做了软垫，碰都不让我们碰。”

二爷的眼眶有些红了，他心里知道，这个哥哥一向是心里有他的，这个人啊！就是长了一张不饶人的嘴。

“上来啊！怎么着，我还得下去请你不成!得!小七，把你家二爷请上来吧！”

孟鹤堂在车里坐了会儿，见车外的人没有动静，又把头伸出来了。

张二爷笑了笑，扶着小七的手上了车。

车走了几分钟，一行人出了出了城门。

“唔!”

车行到城门口，有哨兵安的哨所，车子微微颠了一下，二爷的头轻轻的磕了一下旁边的窗户。

孟鹤堂闻声撇过头看了一眼，以为是坐久了二爷的腿又出了问题。

“就这，方才还要骑马去!要不是搭了我的车，就那匹马的速度，你现在还在齐化门呢！”

“孟哥……”

二爷的话还未出口，便被孟鹤堂给打断了。

“二爷，前日，是我莽撞。你我二人认识多年，我何时不是把你的事放在心里。我知道，你们这些人，把你们要做的事奉为神旨，心里的信仰比谁都大，可……”

孟鹤堂转头看向二爷，开口说到:“可不管怎样，总要顾着自己的身子不是。近几年，你们的交往越来越频繁，其实我心里高兴，为你找到了一个相知的人高兴。可你们那些国家大义，我不懂，我也不想掺和，我就是个商人，我拼了我的命，给你，给小七他们挣出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就够了，我只想让我护着的人好好的。二爷，你明白吗？”

二爷的手覆在了孟鹤堂紧紧握住的右手上，被他食指上戴着的戒指硌的有些疼。

二爷至今还记得，他十岁那年，家道中落，被人发买到梨园，那个只比自己大了四岁的哥哥用自己打工攒下的全部身家把他带回了家。

往后的数年里，孟鹤堂在码头扛大包，二爷在梨园学戏，孟鹤堂拿着斧子跟黑帮里的流氓拼命，二爷还在梨园学戏，孟鹤堂在酒桌上被有势力的大佬灌酒灌不省人事，二爷还在梨园学戏。

这些事情二爷并非不知道，可他没什么能为孟鹤堂做的，他只有拼命的学，拼命的学，等着有一天唱红了，带着自己的小哥哥远走高飞去。

后来，那个被卖到戏园的小孩子变成了二爷，那个在码头拿着斧子打拼的年轻人变成了孟老板。

戏园里的孩子都说，孟老板脾气不好，听来的时间长的人说，孟老板早些时候在码头受了些苦，后来变得越发强势。

可二爷却说，他的小哥哥是天底下最温柔的人，他不知道他在梨园学戏的那几年孟鹤堂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可他知道，一个十四岁的孩子，不管经历了什么，对他来说都是地狱般的经历。

可孟鹤堂的老练和沉稳，让二爷常常忘了，自己的小哥哥，也是一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孩子。